南苑东边略高出有一小径通往小亭,路旁樟树郁葱。树后立着两人,若非眼力过人,从慕容晗一行人所站处根本瞧不见二人。
将南苑门口皆揽眼底,一男子淡淡道:“可曾听见什么?”
“是真的失忆,不曾作假。而且,”
“嗯?”
“失忆后人倒是有趣多了。”白衣男子说完,嘴角微勾,摇着柄扇子颇有深意地看着远方正在捏着小和尚脸的慕容晗。
紫衣男子不说话,静静地观察着眼前。待一行人走远,转身向小径里走去。白衣男子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慕容府的女眷被安排在后院的客舍里,姜嬷嬷说一天舟车劳顿,歇息一晚再往回赶。慕容晗比较好奇的是,姜嬷嬷竟没有问一句关于她和凌云大师的谈话,反而自己在想着什么心事。
姜嬷嬷攥紧了袖子里的手,手中是方才慕容晗进里屋时,一和尚递给她的,条上写着‘冥冥皆天意’,落款凌云。
她隐隐有些不安,不知大师究竟所指何事,可她也深知,即便见到凌云大师,自己也不会得到答案。
今夜注定无眠。
慕容晗将春容留下收拾行李,带着春杏出了门。好不容易出了趟门,她可不想憋在屋里。
看见一林下小径,往上去延伸,慕容晗拦住一扫地僧人,“敢问师父,此路通向何方?”
“路尽头是一山头小亭,将景色尽揽,施主不若去看看。”
“多谢师父。”
慕容晗起先脚崴伤,后来觉得稍好些,门口那一摔,又将原先的脚伤摔得严重了些。这会一跛一跛向前走,春杏看在眼里,微担心地蹙了蹙眉。“小姐该休整休整,这脚上的伤也不可小视。”
两人眼看就要走到路尽头,山头亭下的三人皆为一愣,原先抱手靠柱的白衣男子闪身飞进了亭子旁边百年的大树上。
慕容晗出了小径,就见前方二十米处有一小亭,亭内一紫衣男子背对着她,好像正和一黑衣男子对弈,见此处有人,她本欲转身走,但是待看清黑衣男子时,她激动的喊了一声“师父!”
这一声饱含心酸及激动,加上主人气虚,话音尾部带着颤音,将亭内二人喊得皆是一愣,慕容晗看见荀寅颇疑惑地看着她,她往前走了几步,但是见紫色的背影,便犹豫地停了下来。
慕容晗其实也是很窘,一时不小心将自己的心思给喊了出来,主要是她今天寻了荀寅很久,眼下真看见他了,不免有些激动。
荀寅见是早上所救的慕容府的小姐,小丫头刚刚那声师父显然就是喊他的,他心下有些失笑,见着小丫头巴巴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贼亮地盯着他,他微咳,不顾眼前男子微挑的长眉,起身走向慕容晗。
“慕容小姐。”
慕容晗颇豪气地挥挥手,侧身看向亭内的紫衣男子,他似对眼前事并不关心,右手指敲着桌面,像是在推敲眼前的棋局。
但是还是防止那人听见,她拽着荀寅的手往远处拖了去。
春杏看着自家小姐唐突的手,木然的抬头看了看天。
待确保那人听不见了,慕容晗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抓着人家的手腕。荀寅笑着看着她,也不生气。
真是大侠风范。
慕容晗讪笑,挠了挠脑袋,煞有模样地朝荀寅抱拳:“还希望荀大侠不要介意,我行事确有些莽撞。”
“无妨,只是慕容小姐找荀某何事?”
“我年幼丧母,爹爹常年又不在身边,深宅大户里不免有些孤立无援。”
“嗯?”
“前些时日,不知为何人所害,差点丢了命去,醒来记忆全无。”
荀寅不说话,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
“二哥哥也常不在家,不知冷暖,我无所依靠,就如今日之事,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我怕早已命丧黄泉。”
“不知荀大侠可有家室?在锦都要待多久?”树上的白衣男子闻言眼角一抽,亭内紫衣男子眉尾微挑,不远处的春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小姐就算看上了荀大侠,但这,这也太大胆了。
饶是荀寅看着眼前矮了一个头的小丫头,微微蹙了蹙眉。
慕容晗说出此话,看见对方的表情,反应过来有歧义,便连忙加上一句“若是无家室挂心,久待锦都,我想拜托一事。”
“何事?但说无妨。”
“我能拜你为师和你学武吗?我就再也不担心遇到危险手足无措。不怕大侠笑话,我也想诗酒江湖,行侠仗义,当一代女侠。”
“……果真虎父无犬女。只是,荀某有要务在身,不便收徒。慕容小姐,抱歉。”
慕容晗有些气馁,找荀寅学武是出自真心,她总觉得原身死亡以及今日遇刺之事都是有人刻意安排,意在取她性命。
在这个时代,不习武傍身,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杀。
荀寅看着眼前丫头垂丧的头,只给他留了个黑溜溜的脑袋,忍不住轻轻出手拍了一下,“若是不介意,我倒可以认你做个妹妹,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慕容晗心知这也是场面话,但那倒也不差,拜师这事,可以一步步来。慕容晗抬头笑道“大哥!”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荀寅寻思着了小丫头的道,但看着眼前丫头机灵的样子,轻轻应了声“哎。”
树上之人及亭下之人离他们较远,看不见慕容晗等人的神色,但是两人的话倒是一句不落的听在了耳里,树上男子暗暗骂了声“小狐狸”。
待慕容晗带着春杏心满意足地走了,荀寅回身落座。紫衣男子手执黑子一举围住白子,荀寅一看,笑道“阿恪好谋略!在下佩服!”
“方才那小丫头倒也挺机灵,师兄何不收了,帮我认个师侄。”
“那师父怕不是要从终南山上下来肃清师门了。何况,那是慕容府的小姐。我担心其中有所牵涉。”
“那为何还要认这个妹妹?寻思我今日初见还多了个便宜大哥?”白衣男子飞下树说道。
“慕容小姐让人心生不忍,不过宽慰罢了,慕容公子不必介怀。”
慕容彻欲再说些什么,紫衣男子抬眼看了他一下,他便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阿恪你见过慕容晗?她似是怕你。”荀寅好奇道。
“没有。”
荀寅望着自己师弟清风贵雅的脸,又重新起了一局。
风林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