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带着一如既往的残缺。

顾游进屋时，九儿正缩在床前的角落瑟瑟发抖。

双手抱着膝盖，身子缩成一团，目光呆滞，似丢了魂，胖爷徘徊在她脚边，又跳又叫她也不搭理。

不寻常！

便是她经常这样发呆，可她自来最疼胖爷，平日里，但凡胖爷哼哼一声，她都紧张兮兮的把它抱在怀里安抚。

顾游蹙眉，却又很快了然，想来，这丫头是在船上的时候被吓到了。

刚喝了两坛酒，他此刻满身酒气，见九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也不想说什么，原本，也就是过来看看她回来没。

吐了口浊气，顾游转身欲走，然，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道夹杂哭声的质问。

“顾叔叔，你认识我娘，你告诉九儿，娘亲是妖怪吗”

娘亲是妖怪吗.......娘亲是妖怪吗.......

这句话，在顾游心里燃起轩然大波，他猛地回头，眸光阴沉的看着她。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深呼了口气，顾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九儿抬头看他，眼睛通红一片，脸色苍白，面上带着委屈和恐惧。

“顾叔叔，娘亲是妖怪对不对，娘亲是妖怪，我也是妖怪，因为我是妖怪，所以他们才不喜欢我对不对”

——“阿九，你娘是谁，你是妖的女儿，我们是同类”

君寒生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九儿心中挥之不去，她从未有过这个念头，听完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她甚至朝君寒生吼出声。

“你娘才是妖，你才是妖，谁跟你是同类，你骗人！”

虽然她对娘亲没什么印象，但在她心里，娘亲如果还活着，应该是与喜嬷嬷般，疼爱她爱护她。

所以，即便她没有关于娘亲的任何回忆，她也不允许有人说娘的不好。

君寒生被吼了一声，没有生气，反而一改方才的邪魅和无稽，满是怜惜和复杂的看着她。

“阿九，妖的隐身术凡人是看不出来的，在山洞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奇怪，今日碰到你，我原是想让你帮忙引开道士，可是一靠近你，我的力量竟骤然消失，你一紧张，我的魂魄也被压制”

“你别说了！你是骗子！你胡说八道”

她捂着耳朵不想听，偏少年执意拿开她的手。

“我隐了身，那道士是靠着搜魂术寻我，你压制了我的魂魄，他的搜魂术自然就失效，我本不知那道士因何突然问起你的娘亲，但是阿九，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日后再碰到那道士，你千万要躲着走”

君寒生的话，历历在目，虽然最后，她赶走了他，但是他的话，她已经信了八分。

怪不得，怪不得她被折磨了这么多年，鞭子棍棒打不死她，高烧烧不死她，再大的酷刑都要不了她的命，原来她竟不是正常人吗？

怪不得她能看见红缨，怪不得顾游对她忽冷忽热，偶尔目光又带着探视和揣测，怪不得.......

顾游见她神色茫然凄楚，时而摇头时而惊颤，似是陷入深深的恐惧，又似深陷死胡同不可自拔。

双手紧握拳头又松开，松开再紧握，他挣扎许久，才撩袍坐在门沿，自怀中拿出那喝了一半的酒葫芦，拧开盖，径自喝了一大口。

“你娘亲，叫顾雪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