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的脸色很难看。
自登基以来,他始终致力于平衡两派之间的斗争,选择性召回被流放的苏轼等人,并欲使罪魁祸首章惇致仕。
然而,高俅当着文武官员的面提起平夏大捷,让他左右为难。
他看向曾布。
曾布领会意图,说道:“功是功,过是过,怎能相抵。”
高俅笑道:“由宰相降为都虞侯,怎是功过相抵?”
“都虞侯职责繁重,章相年迈,如何担负。”
“殿前司内亦有文职。”无论如何,把章惇弄进殿前司,高俅便已知足。
但曾布铁了心想让章惇致仕,不给官复原职的可能,说道:“官员安置,怎可随意?”
作为穿越者,高俅深知曾布的算盘。章惇致仕只是第一步,而后便是驱离汴京,下放越州、雷州,最终客死他乡。
“战功卓越的人都轻易致仕,军中之人该多寒心。”
“致仕只是暂时的,后有安排。”
“是啊,下放地方,以章相的身体素质,奔波劳累,一命呜呼,正如你意。”
“血口喷人。你...”
曾布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赵佶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够了。章相致仕与否,延后再议,众卿还有没有其他事。”
朝堂众臣皆深呼一口气,这场口舌之争总算过去。
紧接着,各部大臣开始汇报地方事务,对此,赵佶处理起来虽略显生涩,但能勉强完成。
朝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赵佶的双鬓已略显湿润,远没有写字画画那般轻松。
终于,在梁从政的宣布下,高俅的第一次朝结束。
目视赵佶远去,众臣井然有序的离开垂拱殿。
高俅还未动,一名小太监突然凑了过来,低声说道:“高太尉,官家让您去福宁殿。”
他不知赵佶何意,是因章惇还是纯属叙旧,内心虽一万个不愿意,却还是跟着小太监前往。
未离去的官员们见状,内心五味杂陈,他们做梦都希望,朝会之后,赵佶会私下见他们。亲信的差别,就在于此。
福宁殿就在垂拱殿后方,数十步便到。
殿外,梁从政站的笔直,见到高俅,笑意盈盈的说道:“见过高太尉。官家正与曾大人述谈,咱们稍待片刻。”
高俅对宦官没什么好感,未曾搭理,自顾自的到一旁,盘膝而坐在石阶。
梁从政见状,眉头微皱,宫中最重仪态,对他地痞一般的行为大为不悦。但考虑到他与赵佶的关系,再多的不满也得忍着。
不一会,曾布从福宁殿出来,看到一旁的高俅,脸色阴沉,哼了一声便疾步而去。
“高太尉,请吧。”梁从政做了个手势,让高俅先进。
高俅自然不会客气,率先走进福宁殿,梁从政紧随其后。
福宁殿内。
赵佶倚在塌,身旁的桌子摆着茶水、糕点、水果,怡然自得。
“俅,快来坐。”
高俅若不是了解宋朝人的习性,会以为赵佶在骂他。
他依言而坐,毫不客气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宫中的贡茶,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喝到的。
“俅,掌管殿前司,感觉如何?”
“一般般吧,个个以为自己背景深厚,眼高手低。”
“所以,你便杀鸡儆猴,拿曾布的外甥开刀。”
“殿前司护卫皇城,若被这帮子大臣当成养老之地,那皇城岂不是岌岌可危,任何宵小之徒都能作祟。”
赵佶笑道:“哈哈,既然把殿前司交给你,便是信任你,随你折腾,我绝不会插手。”皇帝私下里也会自称我,可不是整天把朕挂在嘴边。
高俅点头道:“那就好。”
“俅最近可蹴鞠?”
高俅摇了摇头:“哪里还有闲情逸致。”
赵佶的情绪瞬间低落,说道:“唉,是啊,自我登基以来,脚痒难耐,却始终找不到空闲。寻个时日,咱们玩耍一番。”
高俅心中暗笑,赵佶的瘾头真不是一般的大。
“别,我要是带着陛下蹴鞠,那帮言官还不生撕了我。”
赵佶闻言,更加失落,皇帝并不是想象中的独权,一举一动都在二府、言官、谏官的监督之下。况且,有向太后在,如果他不务正业,还会被训斥。
高俅见他兴趣不高,随便聊了两句,便起身离去。
高俅前脚刚走,梁从政说道:“陛下,高俅太过无礼。”
赵佶摆了摆手,说道:“你啊,不会懂的。自从我登基以来,谁都不敢正眼看我,远没有做端王时自在。今日见了高俅,总算有些许安慰。他越是无礼,越是不把我当成皇,反倒说明他把我当成朋友。如此一来,高俅便是我仅剩的唯一朋友了。”
梁从政闻言,眼神凝聚,被赵佶看作唯一的朋友,光凭这点,足以不惧王侯将相。
突然,赵佶惊疑道:“嗯?我的建安茶呢?”
梁从政望了过去,才发现桌子的茶饼消失不见,回想起高俅离开时的模样,说道:“高太尉离开时,怀里鼓鼓的,想必被他添去了。”
赵佶笑道:“哈哈,这个高俅,连我的东西都偷,哈哈。”
梁从政很难得的见赵佶开怀大笑,内心五味杂陈。
宋朝的茶叶多以茶团、茶饼为主,散茶不档次,都是些边角料的碎末。
其中,以建安茶最优,一斤要卖到二两金子。更何况,送到宫内的属于贡茶,里面添加了龙脑香,更为珍贵。
高俅深知这点,故此离开之前,把茶饼偷走了。
敢偷皇帝的东西,绝对称得前无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