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浮生神清气爽起地醒来,完全不晓得昨夜托了玄武神君的福才会睡得安稳,睁开眼第一件事先为玄武神君祈祷,希望他爱而不得,又担心自己这样做略失风度,经过深思熟虑,勉强把祈祷内容换成求娶艰难,心中方才满意。这样既能小惩玄武神君,又体现出自己的气量宽宏,倘若佛祖知道了,必会夸赞自己行事稳重端庄,周全圆满。
当然,鉴于玄武神君小肚鸡肠的性格,她绝无勇气大声说出来,只能在心中暗戳戳地念叨。
昨日给浮生寻书的小侍女过来服侍她梳洗,浮生向小侍女打听起魔界的事情。忽听浮生说话,那小侍女呆愣半晌,她以为浮生是个不会说话的女孩,还曾心中颇感遗憾,如此漂亮的姑娘竟不能言语。如今听见浮生说话,连连感叹造物的完美,连带着心情也愉悦很多,叽叽喳喳地向浮生讲起魔界的奇闻轶事。
浮生向来是个欢脱的性子,这小侍女颇合她的眼缘,两人一时片刻便成了至交好友,小侍女让浮生叫她七七,因为她们家有七个孩子,她是最小的那个。
刚刚梳洗完,一位老成持重的宫女过来请浮生与公主同用早餐。浮生不太情愿与玄武神君碰面,可是又无什么可当用的借口推托,便只好勉强去了。
公主府的早餐果然精致可口,浮生吃得心满意足,如若忽略玄武神君那一脸淡淡的神色,许是会吃得更好些。
公主显然昨日与玄武神君共进晚餐之时冰释了浮生制造的前嫌,此时气色良好,心情愉悦,还殷勤地为浮生夹菜。可惜浮生并不领情,她总是觉得这魔族公主城府太深,不好相处。
吃完早餐,玄武神君淡淡地吩咐浮生:“我与枢池公主要去梵净渊走一趟,你在这里好生待着,不要乱走,更不要徒生是非。”
浮生本想跟去,可是她心里浮现出梦中那双贪婪的眼睛,本能地生出一种恐惧,便没开口。待玄武神君与枢池公主两人坐了马车飞上云层,不见了踪影,浮生立即欢喜地召唤七七带她出门去逛逛这座魔都。
七七起初并不肯,但浮生执意要出去,便只得跟随着浮生出了公主府。
这魔都热闹非凡,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街道两边开着各种商铺,商品琳琅满目,浮生看得眼花缭乱,之前在人间的那些话本子上读到的场景,竟与这魔都如此相似。
浮生和七七两个人正逛得兴致勃勃,被路边一位算命的卦师拦住,那卦师一派仙风道骨,神态和蔼可亲,非要给浮生和七七两人卜上一卦。浮生自是不肯,她正游玩在兴头上,哪里会做这等无趣的事情。
那卦师并不肯罢休,只拦着浮生请求她算上一卦,浮生哪是好性情的,突然发起脾气来,揪着那老卦师的衣襟便要照他脸上来一拳,谁承想那卦师竟激动得泪流满面,颤抖不已,口里不停地叨咕:“小小主,小小主。”吓得浮生赶紧收了拳头,有些为难,这魔族打架的本领忒弱,还没开打便吓哭了,纵是自己小时,打架也未曾这样窝囊。
浮生思量着自己理应做个怜贫惜老有同情心的人,既如此,为免这老卦师哭得晕厥过去,便慈悲地点头同意卜上一卦。那老卦师见浮生答应了,强收了眼泪,一挥手布置出一个山清水秀的结界来。浮生有些惊讶,这老卦师还蛮讲究情调的,卜个卦还要弄个清静雅致的氛围。
那老卦师布置完毕,颤抖着手递给浮生几块羊骨。浮生把卦师递给她的几块羊骨一抛,散落在卦盘上,那卦师细细端详半天,泪水又哗哗地流下来,对着浮生恭敬地说道:“姑娘乃天人之姿,恕老朽无能,不敢窥视天机。”
轮到那七七,七七把羊骨抛在卦桌上,那卦师眼睛一亮,浮生正待听那卦师解卦,谁想那卦师竟瞬间化成一只凶残的饕餮,一口把七七给吞了。
浮生一愣,又迅速回过神来,抓住饕餮的脖子,妄图把七七从它的嗓眼中挤出来,奈何那饕餮着实健硕,浮生又被玄武神君用缚仙索缚住了仙力,抓着它根本如蚍蜉撼树,正急得手足无措,那饕餮又把七七吐了出来,自己又化做仙风道骨的卦师。
七七毫发无损,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来。
“你轮回万世,生生受苦,这一世你的命运味道仍苦。跟随这位姑娘,或许会找回你的前世今生。”那卦师看着七七,眼里闪着浮生看不懂的光,似爱怜,似叹息,似久别重逢的故人。
浮生有些咂舌,这魔族卜卦的方式属实特别!竟要品尝一下味道,且卜得情深义重。那卦师看向浮生,浮生赶紧后退一步,她暂时无法接受被这只饕餮含在嘴里品尝味道。
那卦师眼中喜悦,泪水却流得更多,直如长河奔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对浮生道:“我在魔族寻寻觅觅十几万年,把这魔界的山山水水踏遍无数次,只为寻得有缘人,送她这一颗凤凰珠。”
浮生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你说的有缘人是我吗?”
那卦师点点头,把手中的盒子递到浮生面前,浮生打开盒子,拿出一只打造精致的银项圈,上面挂着一颗拇指大的金色珠子,泛着淡淡的温润光芒,很亲切,很熟悉的感觉涌上浮生的心头,浮生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似本能中就存在,她却从未发觉的一种渴望,她不知这种渴望该如何解释,只觉得是她生命里从未得到过的一种情感,很遗憾,很遗憾。
那卦师拿过银项圈要为浮生戴上,浮生从迷惘中惊觉过来,连忙躲开。空空如也的脑壳里迅速转动起来,根据她从话本子上读来的故事判断,这是老卦师的定情信物。虽然她觉得这颗珠子很好看,有种熟悉的感觉,并令她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但她觉得那肯定不是爱情,原因很简单,卦师太老了,她不想对他产生爱情,话本上说的爱情都是郎才女貌很般配的。
她仔细斟酌一下,对卦师道:“我,我怎能接受这样重要的礼物,我们······”不合适三字还未说出,那老卦师便打断了她,泪水流得更是汹涌澎湃:“我们怎会素昧平生?我们是家人啊!”
“呃?”浮生这下为难了,这老卦师定要把前世的姻缘于这一世续上一续,其用情之深可昭日月,按理本该要给他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奈何浮生还没有慈悲到可以把自己贡献出来的高度。
正当浮生内心纠结无比,那卦师平缓了心情,对浮生道:“老奴求由,等了小小主万万年,终是不负所托,寻到小小主。”
浮生有点尴尬,自己似乎想岔了,不过这样倒也不必再纠结:“小小主?你认错人了,佛祖说我乃天地灵气所化,无亲无故,根本没有前世,哪里是你的主人?”
“佛祖?”求由有些不解。
“是啊,佛祖定不会骗我,你再找找吧,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浮生说完便想着要离开,这个求由很怪,她心里有点闷。
“那西天如来既有此说,定是有他的道理。这颗珠与你有很深的因缘,她本就属于你。”说罢,不容浮生反驳,一道华光闪过,那银项圈稳稳地挂在浮生胸前,浮生心中又升起那种莫名的渴望,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让浮生很是烦躁。她最讨厌被人摆布,伸手便要把那珠子从胸前拽掉,那银项圈看上去精巧细致,没想到竟十分的结实,浮生气得眼睛红了。
求由见浮生如此模样,叹道:“果然是个火爆的性子,老奴猜得真准啊,小小主稍安勿躁,听老奴几句。”
浮生瞪着求由,求由细声细气地拿捏出哄娃娃的语气道:“老奴知道小小主自是生于红莲业火,于这万丈红尘无牵无碍,只是此珠确然该归属于小小主,此中因缘皆成过往,不必再提。老奴但请小小主此生,命运定要全由自己掌握,如此才能活得开心自在。求由乃是不祥之人,若随侍在小小主左右,必会为小主招来灾祸。此次因缘际会,是上天怜悯。若小小主一生顺遂,此次相遇,许是老奴此生与小小主唯一一面,若小小主身陷险境,老奴必会以命相搏。”
浮生心中泛起一股辛酸,她喃喃道:“你还是小心一些,万一认错人了怎么办,你这样郑重,我怎敢接受。”
“老奴许会认错,但这颗凤凰珠绝不会认错。小小主,你要保重,老奴虽万万舍不得小小主,却终不能伴您左右。”说罢,狠了狠心,深深地看了浮生几眼,眼中流露出不舍,倏地消失不见,那结界也跟着消失,浮生眼前又是喧嚣的街市。
浮生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刚刚发生的一切恍若梦境,但她胸前多出的一颗金色的珠子却明明白白地显示,这一切都很真实。
浮生看看身边的七七,七七眨眨眼,奇怪地问浮生:“那卦师怎的不见了,刚刚说完我的命苦,也不为我指点迷津,就这样消失了。”
浮生没言语,她心中甚多疑问,想要问个清楚,可是求由并不想向她解释太多,就这么不见了。她没了逛街的心情,想要打道回府,七七突然指着浮生的胸口问道:“咦,你胸口怎么多了颗珠子?看样子很贵重啊,快把它放进衣服里面,切不要被歹人惦记上了。”说罢便上前把那颗凤凰珠塞进浮生衣服里。
浮生更加确定,求由不想任何人知道他与浮生的关系,连七七的刚才的那段记忆都被他顺手抺掉了。这求由究竟是什么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凤凰珠又是什么,为什么求由说它本就是自己的?这一连串的疑问把浮生折磨得郁郁寡欢。连晚饭也没有吃。
晚上,玄武神君并未回来,浮生觉得他并不会出什么危险,许是想要和枢池公主多待一会罢,便也没有去寻找,一个人琢磨自己的烦心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