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浮生倒在床上翻来覆去,脑中都是求由悲喜交加的神情,搅得浮生心头烦乱。
她生在地狱的尽头,在她的记忆里,那里只有两种颜色——红与黑,还有无边的寂寞。可怜的求由定是认错了人,她如何能有亲人?
浮生的思绪飞回了她出生的地方。
在地狱最深处是三界的尽头,一个被称作炼狱归墟的地方。那里笼罩着无边的黑暗,没有任何一只鬼怪敢接近这里,一旦踏入便会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找不到方向,听不到声音,生生世世困在这黑暗中,至死方休。
很少有人知道,在这归墟的尽头,有一道深深的裂缝,裂缝里泛出红光,那红光灵气四溢,灼热无比,裂缝里燃烧的世间最烈的火——红莲业火。
炽热的火舌舔化了岩石,滚烫的岩浆不停地翻涌,熊熊烈焰中浮着一颗透明的蛋,里面有个小小的女婴在沉睡,那就是浮生。当然彼时她还没有名字。
有万万年的时间,浮生一直处于混沌状态,就那样团成一团飘浮在红莲业火之中,暖暖的气息包围着她,她长得很慢很慢,甚至一度虚弱得要死掉,还好有红莲业火的滋润,勉强维持了她的性命。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漫长无边,终于浮生长得足够结实,不再虚弱得奄奄一息,她便撑破了包裹着她的那层透明的薄膜,跳出那裂缝,在无边的黑暗中四处游荡。累了就回红莲业火中睡上一觉,醒了便用岩浆捏一个一个同她一样的小人玩,玩倦了,便又去那无边的黑暗中游荡。
直到有一天,浮生正坐在裂缝边捏着小人,小人已经堆成了小山般高,她觉得很无聊,又把小人推到岩浆里,看着它们融化。她的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错觉,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但是脚步声越来越近,浮生回过头,一个很好看的少年从黑暗中向她走来。那少年显然看到了浮生,满脸惊讶。
浮生裂开嘴向他微笑,他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谁?”脸被烤得通红。
浮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浮生发现这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竟然张开嘴发出好听的声音,浮生模仿着他张开嘴,努力地发出声音,咿咿呀呀,浮生的眼睛亮了,自己也能发出好听的声音,她开心地张开大嘴喊起来:“啊——”
那个少年吓了一跳,上前几步蹲下身询问:“你怎么了?”
浮生盯着他的嘴巴,好奇地看着他是怎样发出好听的声音,见他蹲下,浮生摇摇摆摆地站起来,想要用手触一触他的嘴巴,一股温暖的气息喷在浮生的手上,浮生好奇地缩回手仔细地看看,手上什么也没有。
那少年的脸更红了,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浮生身上,用教训的口气对浮生说:“女孩要自重些,你怎么不穿衣服?”
浮生好奇地摸着少年披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柔软又丝滑,她又摸摸少年的衣服,看看自己,自己没有。她便伸手去拽少年的衣服,她也想要,看起来很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年捉住她淘气的手,盯着她问。
她眨着眼盯着少年,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爱发出声音。少年看着浮生,叹了口气,放弃和浮生交谈,他站起来四处察看,想要找到其他人的踪迹,可是一无所获。
浮生眼神紧紧地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见他手中升起一团光华,从红莲业火中取出一朵裹在那光华之中,他小心地举着那朵红莲业火,走到浮生身边,对浮生说道:“我走了。”
浮生跟在他身后,想要他陪自己玩,见他不理自己,浮生很是有些生气,祭了一道红莲业火,抛向那个少年。那少年未曾提防,被烧了衣角,他手中化出一把锋利的长剑,砍向浮生,浮生很喜欢那华光缭绕的剑,见那少年举剑向自己砍来,以为少年在陪她玩游戏,她开心地鼓起掌来。
少年的剑停在浮生头上,浮生伸手想抓住那剑身周围缭绕的七彩仙气,却怎么也抓不到,开心地咯咯笑。那少年无奈地把剑收起,浮生不见了那剑,她上前翻开少年的衣服寻找,少年盯着浮生看了半晌,最后蹲下身抱起浮生走入无边的黑暗。
浮生乖乖地趴在少年的怀里,心中涌起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她一会拽拽少年的头发,一会摸摸少年的耳朵,一会用手指捅捅少年的脸蛋,少年的另一只手举着那朵红莲业火,腾不出手来制止她,只好任她摆弄。
摆弄了一会,浮生有些困了,趴在少年的肩膀上睡了,口水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浮生是被一阵打斗声吵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裹着少年的披风正躺在地上,那朵红莲业火就摆在她的身边。她抬眼便看到少年与两头四足兽缠斗在一起,那四足兽通身漆黑,融入归墟的黑暗中根本无法分辨。
浮生认得这些四足兽,它们特别期望吞掉浮生,常被浮生用红莲业火烧得尿流屁滚,不过它们从未死心,每每浮生在黑暗中游荡时,它们便隐在黑暗中张开大嘴,等着浮生自投罗网。浮生最喜欢的游戏就是走进黑暗与这些四足兽捉迷藏。
她坐起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少年与这两头四足兽捉迷藏,那少年显然被两头四足兽捉弄得有些狼狈,浮生咯咯地笑起来,她觉得狼狈的少年很有趣。
一头四足兽被浮生的笑声吸引起来,张开乌漆嘛黑的大口便向这个它垂涎已久的小丫头扑来,少年飞身过来阻挡,后背被另一只四足兽瞅准时机一爪拍上去,撕得血肉模糊。
少年并不回头,忍痛一剑刺中扑向浮生的那只四足兽。那四足兽惨叫着遁到黑暗中,少年一把抱起浮生搂在怀中,旋身回手一剑削下在身后偷袭他的四足兽的脑袋。黑暗中没了四足兽的气息,少年晃了晃,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浮生被少年摔得有点痛,她不太高兴,站起来想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可是又有点舍不得少年,她不想一个人在那个地方孤单地待着。少年会发出好听的声音,还会抱着她走路,他的怀抱很温暖,肩膀趴上去很结实,她想要跟着少年。
浮生摇摇少年,少年没有动静,浮生觉得无聊,便趴在少年的怀中。她嗅到一股甘甜的味道,似乎是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她绕着少年爬一圈,发现少年背上流血了,她知道这种情况,因为有一次她不小心磕到一块石头上,就流这样的东西,很痛。
那香味是少年身上流的东西散发出来的,浮生本能地上去舔了舔,甜滋滋,浮生趴在少年身上再尝尝,的确很甜,浮生很开心,不停地舔起来。她不知道,她舔过的地方,伤口很快结了痂。
浮生玩累了,少年还是没有醒来,她倒在少年身边睡着了。过了很久,浮生醒来,发现少年正抱着她赶路。浮生又开始揪少年的头发玩,少年无奈地第无数次把自己的头发从浮生手中解救出来后,给浮生变了一个拨浪鼓,教浮生摇起拨浪鼓,浮生有了新玩具,在少年面前不停地摇起来,鼓声在寂静的归墟中传得很远很远。
少年教她说:“拨浪鼓。”
浮生学:“泼——啦——狗。”
少年笑,浮生也笑,笑够了,少年又教浮生学说话。归墟很大,路很长,仙法在这里只能发挥出十之一二的作用,少年又受了重伤,所以这路显得更加漫长。这一路上,少年变了许多人间的玩具给浮生,教浮生挨个叫那些玩具的名字,浮生学得很快,忘得更快。
走了很久,浮生有些饿,她想喝点东西。她舔舔少年的脸蛋,不甜,她用力一口咬在少年的肩膀上,一股甘甜的味道涌入浮生的口中,就是这个味道,浮生欢快地吮吸起来。
少年惊讶地看着肩头吸着自己血液的小丫头,他觉得自己捡来的是个吸血的怪物,可他舍不得把这个粉粉嫩嫩的小肉团子丢掉,她一定是饿了,出了归墟,给她吃许多好吃的东西,她就不会再吸血了。
浮生喝饱了,心满意足地舔舔舌头,又意犹未尽地舔舔少年的伤口,两排整齐的牙印明晃晃地摆在那,浮生突然想起,这样很痛,她连忙吹了吹。少年感受到浮生的举动,有些无奈地扯起个难看的微笑。
又走了很长时间,那只拨浪鼓都被浮生敲坏了,周围还是漆黑一片,少年把浮生放到地上,他也坐下来休息,浮生爬到少年的腿上,把头靠在少年的肩上,依偎在少年怀里,少年瞧着怀里的小肉团子,爱怜地抚了抚浮生的头,把一只手指放在浮生嘴里,“吃吧,你是不是饿坏了?”浮生摇摇头,她是饿了,可是她不肯再喝少年的血。
少年看着浮生单纯的眼神,把浮生向怀里搂了搂,决定出去之后把浮生带回到自己家里,当做自己的娃娃好生地养大,就像爹娘把他养大那样。少年把自己的手指咬破,塞到浮生的嘴里,浮生禁不住诱惑,吸吮起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醒来,浮生只觉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少年正抱着她狂奔,浮生能感觉到黑暗中有好些只四足兽在追赶他们,她咯咯地笑起来,全然不知危险降临。很快,四足兽把他们围起来,发起疯狂的进攻,少年奋力抵抗,不断地受伤。
浮生终于发现不对劲,少年血液的香甜气息浓得她有些晕,她手中酝酿出一团团红莲业火,抛向那群四足兽,没有谁敢和红莲业火一较高下,那群四足兽吓得纷纷后退,少年得以喘息。他寻个间隙,从四足兽的包围中冲出拔足狂奔,周围的黑暗渐渐淡了些。
四足兽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少年的步子越来越慢,喘息声却越来越大,四足兽已不再追赶他们,退回到黑暗深处。浮生眼前出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虽然幽暗,但远比归墟亮堂了许多,她惊奇地望着这一切,她从未见过的一切。
少年抱着她来到一条河边,支撑不住,颓然倒下,浮生推了推少年,见少年不动,便不再打扰他,让他静静地睡觉,自己坐在少年身边等他醒来。
没一会,浮生被河水的哗哗声吸引,她站起来摇摇摆摆走到河边,把一只脚丫小心地探到河里,冰冰凉凉,她坐下来,把两只脚都放到河里,啊,水流过她的脚面痒痒的,突然,一条金色的小鱼在她脚边溜过,浮生站起来,沿着河岸追着那条金色小鱼,她又发现了很多条金色的小鱼,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离那个少年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