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七七过来侍候浮生梳洗,发现她眼底发青,连忙用手试试浮生的额头,见并不热,才放下心来。吃过早饭,浮生仍提不起兴趣,恹恹地回房间里躺着。七七见状,问道:“浮生姑娘,你怎么了,是惦记神君和公主吗?”
浮生摇摇头,不想说话。昨夜,她又想起了那个少年,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心里对少年是怨恨的,少年狠心地抛弃她,什么也不说就把她扔在地狱,在她心底,从未原谅过少年。每每想起他,被抛弃的痛苦便从心中的一个角落里钻出来,七千多年过去了,那种被抛弃的惊惶不安仍然那样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七七见浮生不想说话,便坐在窗前的榻上绣一块手绢,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七七身上,恬静安稳,浮生躺在床上,看着七七一针一线地绣着手帕,心中的难过稍淡了些。
浮生突然问七七:“七七,你的家在哪里啊?”
七七认真地绣着,头也不抬地回道:“就在北城外啊。”
“七七,你有没有被家人弄丢过?”浮生想知道被丢弃的小孩子会不会都同她一样心生怨恨。
七七听了浮生的话,手中的针蓦然停下,静静地低头坐在那里良久,浮生并没有期待七七会回答什么,她只不过顺口问问,哪里会有人把孩子随便丢下,她翻个身,看着房顶。
“七七心里并不恨他们,七七现在过得很好,有爹娘,有哥哥姐姐。”七七继续绣起来。
浮生愣了下:“你——”
“七七是个孤儿,被丢在爹娘家门前,大哥捡到我把我抱回了家,那就是我的家。”七七说起这些语气很轻松。
家?家啊,浮生想想,哪里算自己的家呢?佛祖那里吗?似乎不算,天宫那里更不是,归墟的红莲业火是她的家吗?她不喜欢,那里太寂寞。如果当初少年没有抛弃她,也许她就有一个家了,还会有一个家人,可是现在她什么也没有,她有些羡慕七七。
浮生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沉思着:当年那少年一定以为她是个吸血的怪物,后悔捡到她,偷偷趁她不注意离开了罢,她后悔自己当时做得不够好,她还太小,不懂得要讨少年的欢心,少年弃她而去,都是她的错罢。
“七七,你知道吗,佛祖曾告诫我不必事事执着,他这看法很是正确,若太执着,得不到定会万分痛苦,化成心底执念,扰人烦心。”浮生说这话时,心中是少年的影子。
“七七是个普通人,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在一起,这小小的愿望应该算不得执念。倒是姑娘你,有什么不开心吗?”
“没什么。”浮生又翻了个身,不开心吗?没有罢,若说执念,少年便是浮生唯一的执念吧,可自打少年丢下她后,浮生从未对任何事再执着过,有多期待,就会有多失望,这是少年给她人生上的第一课。
七七给手里的丝线打了个结,剪断了线,拿着手帕走到床前递给浮生:“姑娘,送给你的。”
浮生接过手帕,上面绣着一片莲叶,一朵粉荷,一丝涟漪,清雅高洁,栩栩如生,丝帕的右下角用墨线绣着“浮生”二字。浮生爱不释手,这是她第一次接受这样贴心的礼物,她很是开心,所有的烦恼一扫而光。
她一会把手帕盖在脸上,一会把手帕拿在手里,一会把手帕揣在怀里,最后,她把手帕折成一条,郑重地系在手腕上,恰好露出那朵粉色的荷花。
七七见浮生如此珍视自己送她的帕子,心里很是感动,浮生与她见过的所有仙子都不同,无拘无束,率真坦荡。七七觉得浮生是这世间最好的仙子,她不想浮生不开心。
“浮生姑娘,咱们去北城外玩吧,那里景色很好,我家就在那里,我娘做的糖醋鱼特别好吃,我让她做给你吃啊。”七七想出一个让浮生散心的好主意。
糖醋鱼?浮生眼睛亮了,跳下床拉了七七便出了公主府。
北城郊外的景色果然很好,漫山遍野地开满了桃花,远远望去如雾如霞,间或点缀着几座青砖灰瓦的房子,冒出缕缕炊烟,偶有几只飞鸟掠过,留下几声清脆的啼叫,一派清幽。
七七家住在山后,两人沿着山路一边采着野花,一边闲聊。
七七告诉浮生,其实魔族之所以被称作魔族,并不是因为这里每个人都是魔,其实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只是因为此地被魔君统领,所以才被称作魔族。魔君是枢池公主的父亲,他不常在王宫里,王宫里的一切事务都由枢池公主打理。
浮生对魔王很好奇,在浮生的印象里魔王定是个丑八怪,可是枢池公主那么漂亮,丑八怪怎会生出如此漂亮的女儿。七七也未见过魔王,她这样低等级的宫女,只在公主府侍候,是进不了魔宫的。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便转过山脚,一条小溪出现在眼前,七七带着浮生沿小溪逆流而上,来到溪边一座小院子,七七推开院门,欢快地大喊:“娘亲,我回来了。”
一位和蔼的中年妇人应声从屋中走出来,满脸笑意,七七扑进中年妇人的怀里,像小孩子样亲了亲中年妇人的脸蛋,中年妇人笑着捏捏七七的脸蛋,细细地瞧着七七,嘴里念叨:“有些瘦了。”
浮生站在院门,看着和娘亲撒娇的七七,心里很是羡慕,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渴望,这渴望有点熟悉,浮生摸了摸心口那颗凤凰珠。
“娘,我带了朋友,她叫浮生。”七七想起浮生。
中年妇人抬头看到站在院门的浮生,眼里闪出惊艳,脱口夸赞道:“好俊俏的小丫头。”
中年妇人向浮生招手,浮生心中生出点扭捏,走到中年妇人面前,那妇人上下打量着浮生,由衷地赞叹:“这是九天的仙女下凡啊!”
七七笑道:“娘亲,她可不就是九天的仙子嘛。”
中年妇人拉着浮生的手道:“叫我陈婶就好。快坐,中午我可得露一手,给你做些好吃的。”
浮生甜甜地笑:“谢谢陈婶。”
“老婆子,我回来了,看我今天钓到了什么?”一个中年大叔推开院门,手里举着一条一尺多长的红鲤鱼。他一眼看到院中的浮生,愣了愣,再看到七七,笑容一下子扩大起来。陈婶指着中年男人道:“这是你陈叔。”又对中年男人道:“这是七七的好友,浮生姑娘。”
浮生礼貌地向陈叔问好,陈叔看上去性情豪爽,很好相处。他一边招呼浮生,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包用荷叶包着的红果子放在桌上,对浮生和七七道:“这是我在山里采的,刚刚到熟季,正甜着呢,快吃。”
浮生拿起一颗放在嘴里,一股清香在齿间散开,很甜。
陈婶开始做饭,她一边指挥着陈叔刮鱼鳞,一边洗米下锅,七七跑去升火,浮生也想要帮忙,可是她什么也不会做,七七便教她升火,火升起来,七七便让浮生看着灶台里的火,嘱咐浮生火不能大,也不能小,大了米饭就糊了,小了米饭就夹生了。叮嘱完七七便去洗菜。
浮生看得很仔细,火苗一直不大不小地轻轻燎着锅底,不一会,米饭香味飘出来,浮生看得更加小心,陈婶一个劲地夸浮生能干。浮生想想,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夸赞,看火看得更用心了。
没一会,鱼香飘了出来,七七炒的菜也出锅了,浮生的口水也流了出来。
大家一起把饭菜端上桌,院外传来一个憨厚的男声:“大哥,爹一定又去钓鱼了,我都闻到娘炖鱼的香味了。”
“嘿嘿,娘炖的糖醋鱼最好吃了,要是小妹在家就好了,她最爱吃鱼。”
“没事,一会咱给她留着,下午我给她送去。”
话音没落,院门被推开,进来两个长得很像的青年,一个皮肤黝黑,高大壮实,一个略白,剑眉英目。
七七大叫:“大哥二哥,我在家。”连说边跑过去接下二人手中的草药和一只兔子。
两人看到七七,都很开心,七七连忙向他们俩人介绍浮生,两人见到浮生,异口同声道:“好漂亮的小妹妹!”
陈婶招呼大家:“快坐,一会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今你妹妹带了好朋友回来,你们俩吃相要文雅些,可不许和客人抢菜吃。”两兄弟嘿嘿笑出声。
大家都坐下来,边吃边聊天。陈婶不停地为浮生夹菜,大陈和小陈谈论着采草药的事,陈叔喝着酒,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儿女,酒过三巡,还为大家唱了一首铿锵的战歌。浮生看着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她突然明白自己心中那莫名的渴望是什么,是家啊,是一个有爹娘,有兄弟姐妹的家呀。
她突然好羡慕七七,七七也是孤儿,幸运地得到了一个美满的家。她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幸运地遇到了少年,得到了短暂的依靠,却又永远地失去了他。
吃过午饭,大陈和小陈要去田里锄草,七七和浮生也要跟去,陈婶给她们备了水和零食,两人拎着篮子跟在大陈和小陈的后面。浮生问七七:“你叫七七,不是还有四个哥哥姐姐吗?”
“三哥四哥在参军在军营里不以随便回家,五六姐在魔宫里当值,一月回一次家。”七七回答,“我们都得做工才能养活自己。”
浮生点点头,这与她看的那些话本子里讲的事情一样,看来玄武神君说得对,魔族并没有仙族口中描述的那样可怕。
两个人一下午并没有在田里做事,一会下河捉点小虾,一会躺在树荫里喝水吃零食,大陈小陈两个哥哥根本不许七七动手,只要她好好地陪着浮生。浮生对七七的羡慕又深了一层,她也很希望自己有个这样款式的哥哥,她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太子绍轩可不行,好哥哥怎能把自己留在玄武神君那个大魔头手里,枢衡就很好,回去就要枢衡做自己的哥哥,这样一想,浮生便有些满意,自己也并不是十分地可怜。
傍晚回到七七家中,浮生又吃到了美味的烤兔肉。晚上,两个人便留宿在七七家,七七把爹爹赶到哥哥屋里,和浮生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挨在七七娘的身边。七七的娘亲与浮生聊天中得知浮生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对浮生的疼爱里又多了一分怜惜。浮生从小到大,从未与别人同睡,也从未得到过母爱,七七的娘亲打骨子里对她真心的疼爱,让她很是温暖。
这一夜,浮生睡得很好,她梦到一个美丽的女人,那个女人对她暖暖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