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敌军打了过来，连带着慕泽，几位将领连忙回了各自的营地里准备战斗。

“沙将军！”

沙淼：……傻将军？！

沙淼有些一言难尽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原来是莲姬，看清来人沙淼微微一愣，她今日穿了一身正红色的戏服，三千青丝散在脑后，神色有些着急，忙问道：“可是要打仗了？”

宋清辉已经先去四营整顿了，她忙着回来取二人的兵器战甲，也没时间细想女子不同寻常的打扮，忙回道：“是呢，夫人莫要慌张，咱们会赢的。”说完便取了东西匆忙离开了。

一到四营全部在城墙内侧整顿完毕，将士们皆是披坚执锐，神色肃穆。

城墙外一男子身着玄甲，血色的斗篷在他身后翻飞，墨发高束手握三尖两刃刀，脸覆黄金面骑于黑色骏马之上，身后追随着万数雄兵。

沙淼悄悄地朝身旁的宋清辉看了一眼，见银甲少年微微点了头，沙淼默默紧了紧手里的弯刀，还真是安锦怀啊……那个景澜的天才将领，若是大将都出动了，那么怕是要凭此战来一定乾坤了。

北境地寒，片刻后竟是天公不作美地飘起了雪花来。

“吆！都来了？嘿嘿。”只见景澜那边出来了四个将士，四人抬着顶步辇慢悠悠地在景澜阵营前端站定，步辇上坐着一个青衣男子，脸上挂着虚假的笑意，手里还挥动着一把折扇。

大雪天的扇扇子，这逼装的，沙淼眨了眨眼睛，抖掉睫毛上挂着的雪花，目光直射那人，那是温将军？！不对，沙淼眯了眯眼睛仔细确认，果然那只挥动着折扇的手上缺了一根无名指，伤口上包着的白纱还渗透着血色，那个人该是温长安！沙淼浅浅地呼出一口气。

“慕泽，慕大将军，咱们有好些年没见了吧，嘿！”

慕泽一脸冷漠没有理这个招人厌烦的人。

慕泽不答，温长安也不恼他，手里摇着扇子的频率渐渐加快，“昨夜我可是见过我的好哥哥了呢？！嘿！我可是有好好的款待他呢！听说我哥哥和你是一对？！那一夜不见小王爷该是想他了吧！”兴奋地大叫着，像是个得了糖的孩子，说罢啪的一声合上了折扇，一边抡起手臂在半空中夸张地挥动一边朝身后的士兵不悦地斥责道：“快点！把我那好哥哥请上来！”片刻后两个将士推上来了一辆嵌着十字架的木车，那十字架高约一刃，上面挂着一个衣衫破烂的血人，那人手掌上一片血肉模糊竟是没有一根手指，温长安笑嘻嘻地捏着扇子挑起温长安的下巴，男子素来带着暖意的眼睛瞪大瞳孔涣散，满脸的血污。

沙淼的脸色刹那间血色尽失，眼眶有些酸涩，温将军他，他……沙淼的嘴唇张开又闭上微微颤抖，闭了闭眼，她不敢说不敢哭，两军对峙距离很远，除了她当是没有人看得出来温长沁已经死了，她只能心底念叨着希望温长安那个天杀的白眼狼儿别再说下去了，别告诉大家温长安已经死了，不然慕泽怕是要疯了！

然而天杀的白眼狼儿没有如她所愿，洁白的扇子上染了血色，温长安把染血的扇尖放到唇边舔了舔，脸上挂着变态的笑意，随手把扇子扔到地上，大叫道：“我这个好哥哥可是真他妈的有一副叫人怜惜的心肠啊！难道老子会委屈自己吗，要他巴巴地跑过来？！为了骗他老子砍了自己一根手指，这傻子来了以后，老子剁了他十根手指来偿还！不过他对你可真是忠诚啊，小王爷！”温长安阴恻恻地盯着城墙上的慕泽，他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的笑道：“任凭我砍去他多少根手指，我那好哥哥就是不肯说出鸣月的军事布防呢，后来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了呢，这怎么行？他以前那么疼我的，怎么能因为你伤了我的心呢？”

沙淼心里咯噔一下，温长安这人是真的有病！他……

“他不是喜欢男人嘛？我就多找了几个男人来伺候他，嘿，你是没有看到他当时惊恐的表情！我那翩翩公子的哥哥当时可害怕了！可是！那个贱人居然辜负了我的好意，他咬舌自尽了！都怪你，慕泽你就是个贱人！你害死了了我哥！我要杀了你！”温长安大喊大吼眼眶通红分不清他是喜是悲，吼完男子便垂下了头，叫人看不清他面色。

疯了！温长安是个疯子！沙淼慌张地朝前方的慕泽看去，却见有血雾喷出。

“嘿嘿嘿嘿嘿！慕泽，不管你喷出来多少血，温长沁他都是死了！为我死的！嘿嘿嘿嘿嘿嘿嘿！”

不理会温长安疯狂的笑，慕泽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握着大刀的手剧烈地抖动，他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嘶哑地指挥道：“众将士听令！李念归守城，其他人随本将出城应战！”

“众将士得令！杀！杀！杀！”

哪知一出城门慕泽竟驾马直奔温长安而去！

宋清辉毫不迟疑地接过了指挥的摊子，十五岁的少年掷地有声地安排道：“霍，何左右翼包抄，师尊援站，其他人随我与主将一战！”言罢，少年一夹胯下白马的马肚手持银枪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是！”

霎那间血染疆场。

看到慕泽不顾一切地朝自己杀了过来，温长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吼道：“快点！快点来人保护本军师！不然回去军法处置！”

然而不管他身前挡了多少人慕泽还是毫不犹豫地杀了过去，手中大刀挥的毫无章法，也不管自己身上被砍了多少刀刺了多少枪，只是眼球充血地往温长安那边杀去。

噗嗤，保护温长安的景澜士兵们废了十根绊马索终于把慕泽座下的战马绊倒在地，慕泽从马上摔了下来，几个士兵趁机举矛捅穿了他的左腿，慕泽挥刀掀翻了他们，几人手里拽着长矛被慕泽甩飞出去，矛尖连带着慕泽的血肉都拽了出来，但他却好像没了痛觉只是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往温长安那边杀去，全然不知身后又有数根长矛朝他捅来。

沙淼刚刚杀出重围，看到了这一幕眼眶都红了，驾马朝他奔来，千钧一发之际提刀挡下了那即将要了他命的长矛，暂时解决了二人周围的敌兵，沙淼翻身下马冲他吼道：“你疯了吗？！不要命啊！”

却见他血红的眼珠里瞳孔涣散，显然已经是神志不清了。沙淼微微张口，喉咙里却再也发不出来任何声音，憋回眼眶的酸涩，拉着他转身上马，哽咽道：“我带你去找他！”

什么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沙淼就是了，她在仙界虽为水君掌的是天下雨露，战力却仅在虞瑢之下，在仙界她说本君天下无敌，除了虞瑢就没有仙敢呵呵她不自量力，对于沙淼来说，虽没了无上神通但是砍几个凡人还不是和砍白菜一样？片刻便带着慕泽杀到了温长安面前。沙淼还没来得及扶他下马，慕泽便一下子滚了下去，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瘸着腿提着刀一步一步地朝温长安走去。

温长安见状直接吓地从步辇上摔了下来，外厉内荏道，“你，你，你不要过来，我，我哥，哥……啊！”不待他哥完慕泽一刀挥下，温长安身首分离。

血溅到了慕泽本来就已经满是血污的脸上，他扔掉了手里的大刀，不再理会其他任何一人，拖着费腿爬上那嵌着十字架地木车，想去解开把温长沁挂在架子上的绳子，却怎么也解不开。

沙淼挥刀砍断了绳子，失去了绳子的束缚，温长沁一下子跌倒了慕泽的怀里。

慕泽抱着温长沁瘫坐在车上，抬手合上了爱人的眼睑，却忘了自己满手血污，抹花了爱人的容颜，他伸手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一滴泪落在了温长沁的脸上，打散了他脸上的一块血污，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慕泽哭了，平日里总爱豪爽大笑的一个人哭的却十分压抑，呜呜咽咽，叫人心碎，“阿沁，你不是说要给我拂一辈子眉的吗……”

身材健壮如山的大将军把头埋在阿沁的颈窝里，“……你醒醒吧，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些年不皱眉了，爱笑了，你就不愿醒了，你摸摸，你摸摸，”慕泽想拿着阿沁的手摸摸自己又皱起来的眉心，却忘记爱人已经没了手指，没有手指的手从他眉宇滑落，“啊……啊！”

大将军终于嚎啕大哭了就像他大笑那样的无所顾忌，“你不是说一辈子吗？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你怎能失信，怎能！”

洁白的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然后立马被血染红，沙淼说：“将军咱们该走了。”

慕泽不回她。

沙淼狠下心来去扶他，却被这个已是强弩之末的人给甩开。

沙淼环顾战场，有很多将士正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她是援助军，责任是要奔波在战场各处替不敌的将士们助战减少伤亡，她不能再留在这里守着慕泽一人，沙淼咬了咬牙，转身上马，抬手抹了把眼里的泪水，眼睛却被手上的血污糊上一层血幕，入目的皆是一片嘶吼挣扎的血狱。

“驾！”沙淼驾马奔向下个战斗圈，不回头。

……

人在死前会看到此生最放不下的东西，在头颅和身体分开的那一瞬间温长安也看到了……

“安儿，怎么不开心？”

“哥哥，为什么表哥他们有纸鸢玩儿，安儿却没有？”

第二日，年仅十岁的哥哥给了自己一支燕子风筝，漂亮极了！可是哥哥手却破了好几个口子。

“这是哥哥做的吗？”

男孩儿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道：“那安儿喜欢吗？”

“喜欢，这是最好看的风筝！我最喜欢哥哥了！”

等在大一点的时候，明白了自己和哥哥在府中生活不易，便不再去奢求那些“温家公子”才有的东西。

可是那一日自己只是多看了温二小公子手里的糖葫芦一眼，第二日哥哥便又给买来了，那根糖葫芦很甜，一点也不酸。

哥哥他很厉害，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二叔不让我和哥哥读书，可是哥哥总能变着法儿的去府外找书读，还爱回来教我，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读书，但是哥哥说书中自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我不晓得什么是颜如玉但我晓得钱真是个好东西啊，有钱可以买纸鸢，有钱可以买糖葫芦，有钱可以给哥哥买他喜欢的书！

我和哥哥说，我长大了要做一个有钱人，长大了我要保护哥哥！

哥哥他笑了，笑得温柔，他说：好。

我好好的读书，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变得比哥哥更厉害可以去保护他，可是哥哥永远都走在我前面，我追不上他又何谈保护他呢？无论我多么努力都只能活在他的阴影里！

后来他成了鸣月国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我放弃了。

我看着那些大官上赶着要给他送钱送前程，可他都笑着拒绝了，明明小时候感觉很是温暖的笑意为什么现在变得那么刺眼了呢？！为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你总是轻而易举的到手！

“就是他！温长沁的弟弟！”

“啊，就是他啊，是亲生的吗？怎么比他哥差那么多，你看看他这次写的文章烂的夫子都不想搭理他了！”

“嘿嘿！真是给他哥拖后腿儿了！”

“哈哈！别说了，他快过来了……”

后来我想，既然我追不上你，那不如把你毁了叫你只能依靠我活着，我不就有能力保护你了吗？嘿嘿……

我有钱了，可是后来不管我买了多少纸鸢都不如你为我做的那只好看，不管买了多少根糖葫芦尝到嘴里都是酸的了。

最后，这么明显的骗局你还是来了，那是不是说明我在你心底要比慕泽重要！我才是你最爱的那个人！可是你为什么要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呢，哥哥……长兄如父，你做的很好。

温长沁，下辈子，不要再遇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