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脚下的路径变得明亮起来。

现在不是桃花开的时节，然而这里的桃花齐绽，竹林茂密，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阵阵微风拂过，花瓣打折圈儿落在溪流中，顺着往山下流去。

山脚下有耕地、荷塘，茅草搭建的棚舍里养着鸡鸭鹅等家禽，在田间觅食或是在水中嬉戏。田里有四五个无面的农夫牵引着耕牛，不断地推动耕犁在田间行走。

渺春痕随手一挥，那几个劳作的农夫便化成一缕黑烟，飞进了不远处的鬼头石像中。

这石像看似普通，其实是一个存放鬼气的器皿，一些伥鬼族由于鬼气太盛，难以接触活物，所以便将多余的鬼气存放在这种石像中，久而久之，这些鬼气越来越多，被渺春痕制成了干农活的人形工具。

“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鸡下蛋了没有。”

渺春痕路过鸡舍，就想着拿几个新鲜的鸡蛋，顺便抓了一只大肥鹅，路过菜地时又摘了一些沾着露水的萝卜白菜。

“拿不下了。”唐酌两只手都没空着，渺春痕还在不断往他手中的篮子里塞。

“那就先拿回去吧，中午想吃什么？”

很普通的一句问话，但在唐酌听来简直是噩梦。

“娘，我早就不用吃东西了。”

“那不行，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怎么也得做一顿大餐……”

“真不用，我吃这个就好了。”唐酌立刻回绝，随即拿了一根带泥的白萝卜咬了一口。

“还没洗呢，不怕闹肚子？”

那也比您亲手做的强啊！

唐酌啃了一路的白萝卜，终于到了山中的别院。

别院的景色比山下更加讲究和雅致，院中栽满了各种花树、青竹、藤蔓，遮住了白日的烈阳，气温也陡然降低了许多。

“唐少皑，你儿子回来了！”渺春痕推开院门，大喊。

没人应。

“一大早的跑去哪儿了，真是……”

“我去找。”唐酌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溜了。

循着一阵似有似无的茶香，他来到了一片鱼塘。唐少皑披着一件外衣静坐在树下，树荫刚好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他的身形有些瘦削，神情也有些慵懒。虽已步入中年，但由于鬼气让容貌永驻，所以外表看上去还很年轻。

“回来了？”

“嗯，正好路过就来看看。”唐酌坐到他身边，摆弄着地上的鱼篓，“一晚上才钓这么点。”

鱼篓里是一些黄鳝泥鳅小龙虾，在狭窄的空间里面挣扎扭动。

“老了，精力也不够集中了。”唐少皑望着远处平静无波的水池，感慨道，他们这个氏族，通常在这个年纪已经是半截身子埋入土的人了。

“别总是伤春悲秋的，爹又不老。”唐酌轻松地说道，他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离去，但还有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去做。

作为至亲，只能尽量让他过得开心一些。

“这个鱼饵的造型很别致啊。”唐酌看向手边的一个盘子，拿起里面一块粘糊糊的东西说道。

“那是你娘做的糕点。”唐少皑回答。

“能吃吗？”唐酌面色一滞，马上放了回去，手上还沾着棕色的面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还行，你可以试试。”

“你吃过？”唐酌看到其中一块“糕点”少了一角，总觉得不可思议，父亲就算不怕死也不用这么虐待自己吧？

“没有。”唐少皑理所应当地回答，又掐了一小块丢进了池里，“都喂鱼了。”

唐酌做了一个十分佩服的手势，又说道：“还是别喂鱼，都快灭绝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最近发生的事情，这时渺春痕端着刚沏好的茶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爹说你最近厨艺进步了，想让你以后多做一些……”

这话还没说完，人差点被唐少皑踹到水里。

渺春痕笑着调停：“行了行了，这话我自己都不信，鬼火烧出来的东西能有多好吃。”

转而又对唐酌说道：“过来，我有事问你。”

……

两人来到一处安静的树藤凉亭坐下。

“你身上有灼烧的痕迹，应该是被纯阳火攻击过……谁干的？”

没想到还是瞒不过渺春痕的眼睛。

“不用你们出手，我自己能解决，管那么多干什么。”

“好，我们不管，不过你这么大了也该找个人来照顾你呀。”

“我的事不需要你们操心。”

渺春痕内心叹息，她知道这个孩子的脾气，只要提到终身大事，就格外抗拒，也不知道为什么。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未来的儿媳妇……

唐酌还未到弱冠之时，她就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选，药王谷的万俟常晞就是第一合适的人，只可惜天妒红颜，常晞早早离开了人世，不仅如此，唐酌还被谣传为有“克妻”之命，受了不少非议。

“难不成我儿真是个天煞孤星……也罢，真要是有哪家姑娘看上你，我还得上门给人赔礼道歉去。”渺春痕认了，命格这种玄妙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是真的，也不能害了别人。

“好啊。”

“什么意思？莫非……”渺春痕头一次听他这么说，急于印证自己的猜测。

“没什么。”唐酌说完之后，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翅膀硬了，跟你娘说话还卖关子。”渺春痕嘴上说着，心里却非常清楚，看样子该来的还是会来，白瞎操了这么多年的心啊！

“快到午时了，我要去休息。”

渺春痕还想问点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带他到准备好的卧房。

“睡吧，明早大扫除。”

收拾了几件衣物后，她像往常一样在林中散步，看着日复一日的风景。

山下的桃林和农田，山上的别院，后山还有一处花海。

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