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永泽的玛莎拉蒂在高速公路上飞驰。阿暖坐在一边,几度转过头去,望着永泽那张轮廓优美的侧脸。她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此刻,仿佛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除了无言的目光,任何言语都无法穿透这堵高墙。
夜里十点,两人终于到达扬州。
永泽把车停在了广陵区的东关街口,下车后两人寻找吃饭的地方。然而这时的东关街中漆黑一片,两边的商铺已全部关门。
于是两人又在街口两边寻找餐馆,却大失所望。
因为连日来的奔波,此时永泽已经累得眼皮直打架。于他而言,这一刻床的诱惑似乎更大一些。于这家伙顾不得咕咕直叫的肚子,拿出手机找了一家客栈。
客栈名为隐卢,穿过东关街口的城楼,往里面走个三十多步,朝左拐进一条小巷,变更看到客栈的招牌。
登记的时候,风韵犹存的中年女老板看着两人,抿嘴一笑道,“不管你们是不是情侣,现在只剩了一间房。”
“啊?这样啊,那还是再找个地方吧。”阿暖连连摇头,转头看着一旁的永泽提议道。
“你换到哪儿都一样。广陵区明天有一场成人考试,附近的酒店啊旅店啊差不多都已经满员了。我们这家也是临时有人退房才空出了一间,我看你们还是将就一晚得了。”客栈老板目光往下一沉,没好气地说道。
“啊?这可怎么办?”阿暖为难地问永泽。
永泽似乎根本没听进去阿暖的话,反而问站在柜台里面嗑瓜子的老板娘,“你们这儿有泡面什么的吗?”
“当然有啊。”老板说,“你们还没吃饭吗?”
“太好了!能不能给我们泡两份泡面?”一听到有吃的,永泽的精神头又上来了。
就这样,阿伦和永泽登记了一间房。
隐卢客栈的房间古色古宽敞明亮,阿暖一开门就微微一怔。只见这间标准间比一般的客栈房间要大出一半。永泽一进房间就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尽情舒展四肢陷进了柔软的床。
阿暖看着这张双人床,心里泛起了嘀咕:上次跟这家伙睡在一张床上,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是她清晰地记得,之前每次和这个家伙睡到床上,第二天总会发生奇怪的事情。
希望明天起床的时候还在这里吧,阿暖心想。
老板很快把热气腾腾的泡面端来。阿暖和永泽吃过了泡面,永泽倒头便睡。而阿暖拿出手机开始修改小说的稿子。
可惜心事重重的她始终无法专注精神。
要补办身份证需要户口本,但阿暖的户口一直在原籍,而户口本就在杭集镇的家里面。
尽管过去了这么久,阿暖依旧没有勇气去面对家人,或者说她从内心深处拒绝再度和他们见面……
她来之前没有给家里面打电话,也不知道嗜酒如命的父亲是不是还在家里,母亲是否还在扬州,或者已经远走高飞。
夜里十一点半,阿暖终于把改好稿子发了过去。身心疲惫的她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永泽,踌躇再三终于趟到了半边床上。她和永哲背对着背,尽量和他保持了一尺宽的距离。永泽均匀的呼吸传进了她的耳朵,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使得阿暖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想。
或许是永泽太累了,直到天亮醒来的时候他都没有翻身,依然保持着昨夜的睡姿。
因为两人都是和衣而睡,所以省去了在对方面前穿衣服时的尴尬。洗漱完毕之后,两人到前台退掉了房子。随后永泽开着车,在阿暖的指引下来到了她的家。
杭集镇位于扬州的郊区,是一个远离喧嚣的小镇。
一个大晴天,风和日丽,艳阳高照。出了市区,便由一条可供两辆车并行的水泥路进入小镇。
三月的扬州,就连道旁的一排排垂柳都显得妩媚多情。
阿暖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路边的民居和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阿暖终于指着前面路边的一座院子说道,“就停那里吧。”
永泽把车停在院门口,下了车之后他望着院门两边已经褪色的春联出神。原本红纸的春联经过风吹雨打,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阿暖走到红漆铁门前,伸手一推,远门便吱呀呀一声开了半边。阿暖略显迟疑地抬脚进门,扭头一看永泽依旧在门外发呆,便抬手示意他进来。
一想到这里是阿暖长大的地方,永泽便感慨万千。然而,阿暖对于这里并无永泽想的那样留恋。她看着青砖铺地的院子,又走到竹篱笆围起的几株桃树前,抬手轻轻抚摸着它已经抽芽的新枝。
这是一座四百多平米的农家小院,北面是一排白墙乌瓦极具江南风格的瓦房。南面则是几株桃树。阳光下,树叶泛着油亮的光。枝叶间,隐隐可见粉嫩的花苞。
在这座农家小院里,阿暖已经无法自持地陷入了回忆当中。
痛苦的回忆,嗜酒如命的父亲,跟别的男人离开的母亲……
“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永哲问这阿暖,目光却已经定在了厅房正门已经发绿的铜环上。
“直到上学前班的时候,我都是在外婆家。上学了,就到了这个家。并非是值得展览的回忆,所以不说也罢。”阿暖苦涩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既然来了就请进吧,这里对你来说虽然有些寒碜,但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家。”
阿暖走到厅房门前,抬手轻轻一推。吱嘎一声,雕花木门开启。
永泽跟着阿暖进门之后,不由环顾室内,只见这间厅房是石砖铺地,室内的家具都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样式。这种家具,他只在母亲的相册里见过。
然而,阿暖看着这一尘不染的厅房,神色十分诧异。记忆中,自从母亲走后,父亲的酗酒更是变本加厉,他常邀酒友来家中狂饮,弄得家里满地狼藉……
“你们找谁?”
阿暖和永泽一齐转头,看到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瘦骨伶仃的女人站在厅房门口,正惊讶地看着他们。阿暖心想,难道父亲把宅子卖给了别人?
就在这时,一人大踏步走进院门,来到了女人背后。女人转头问来人,“他们是谁?”
来人和阿暖目光相交的一刻,先是一惊,接着惭愧地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