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啸烟现在只知道长宴是从哪个方向离开京城的,却不知道长宴要往哪个方向跑。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他不知道这姑娘会先歇歇,还是会连夜赶路。不过他估计这姑娘八成都不会选择住店,毕竟海捕文书已经被发到了整个闵朝。而且身为一个杀手,是很习惯夜行的。
之前在京城两次被这个长宴逃脱,这次南啸烟可不想再放跑她了。
长宴正如南啸烟所猜测,脚下的步伐丝毫不停歇。
从十四岁的时候,长宴就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和阳光有关了。
从那一年开始,她每日都在无尽的黑夜里不停地跳跃,奔跑,前行,麻木地看着手中刀的刀锋处绽放出一朵朵朱花。偶尔,她也会抬头看看星星,看看月亮,那仿佛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许慕清,就是那样在她被追杀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像月亮一般,帮她照亮了回家的路。那个永远都带着温和微笑的青年,有着殷红的唇和皓白的齿,眼眸中总是流转着如月般的光芒,让她情不自禁地就愿意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为什么帮我?”第一次被许慕清救下的时候,长宴就这样问。
“受人之托。”许慕清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任她再怎么问,也没有得到更多的答案。
她有时也会贪恋呆在许府的日子,仿佛一切都可以就那么平静下去。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每次有这种念头的时候,她都会摸一摸发间的那柄木簪,提醒着自己还没有找到那个真正的仇人。
五岁那年,她第一次见到那个比自己大两岁的男孩,父皇和她说“他是柳将军的庶子叫柳承予,以后就由他来保护你了。”
那天天气很晴朗,她的行止宫中新栽种的迷迭香正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那时候她喜欢笑,而他总是冷着脸。但是年幼时的一切心思又是那么的简单,虽然他喜欢冷着脸,很少开口说话,但他总是站在她的身前,为她挡箭,替她受过。
她过八岁生日的时候,整个赵国上下都争着想送她奇珍异宝,但是她唯独喜欢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因为那是她看着他一点点雕刻然后打磨光滑,那样认真那样用心。
那天她笑着对他说,这支木簪是自己收到的最好的礼物,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一向面无表情的他笑了。
那天空气中也飘荡着迷迭香的味道呢。
但是后来,柳将军叛国的事情暴露,随之而来的是柳承予纪国余孽的身份暴露。
他被带走关入大牢。
“他是纪国的余孽,待在公主身边会危害到公主的性命。”他们都这样和她说。
但是她不信,她只相信那个男孩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执意要去见他。
看着他穿着囚服坐在牢里,显得有些单薄、有些落拓,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心疼。
“你知道吗?我的确曾经很怨恨过,毕竟那是我的家没了。但是后来我渐渐明白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强者生,弱者亡的。纪国本来就十分孱弱,再加上皇室昏聩,官场腐败。哪一天亡,被哪一国灭,不过都是迟早的事。又如何怨得了别人。”那天的柳承予坐在天牢里,终于不再冷着脸,笑得甚是明亮,似是得到了解脱。
以后的几年,她开始成长得很快,越来越不像以往那个小姑娘。她再也没有见过柳承予,但是她知道,父皇因为害怕她伤心,还是一直让他活着。
十四岁的那年,强大的闵朝还是攻破了赵国的都城。她也变成了和他一样,都是国破家亡的人了。
她想起了他说过的不恨赵国的话,她原本也决定不恨闵朝。但是当她听说他死了以后,她的恨也就由此而来,灭赵国,为什么要杀了身为纪国人的他呢?她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个杀了柳承予的人,替他报仇。
就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一个女子出现了,那个女子她认识,她一直叫她蓝希姐姐,蓝希是赵国皇室秘密势力的梦鹊谷的谷主。
蓝希把她带到了梦鹊谷,问她想不想报仇,她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是自己杀手生涯的开始,长宴想到。从那以后,自己就开始成为长宴,换了身份,易了容貌,再也不是那个赵国叫做赵念依的小公主了。
长宴想着这些,逐渐从杀了许慕清的不稳定情绪中平静下来。其实一开始,从蓝希口中听到柳承予是死于许慕清之手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相信的。
可是那天蓝希见她不信,就什么都没再说。她自己却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许府看到过一枚玉佩,那本是他们赵国皇室的东西,她问过许慕清那是从哪来的,许慕清只敷衍说是一个朋友送的。
她又突然想起关于许慕清的资料,在许慕清十六岁之前,这个人的人生平淡地不能再平淡,偏偏就是十六岁以后,也就是他们赵国灭国的那一年以后,这个许慕清就考科举成功,一下子受到了闵朝皇帝的欣赏,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这一切都让她开始相信蓝希说的话,她也不觉得蓝希会有什么理由拿这个来骗她。
于是她还是杀了许慕清。
长宴还在往前走着,只不过已经放慢了速度,她不可能一直保持着高速前行而不觉得疲累,毕竟自己还是内力不济。
这一点南啸烟便要比她强多了,但是因为他追的方向一开始就稍微有一点偏差,反倒错过了追到长宴的机会。
梦鹊谷,这个原本属于赵国皇室的暗杀势力,自从灭亡后,就变成了江湖上一个势力,知道梦鹊谷的人不少,但是了解梦鹊谷的人却寥寥无几。人们不知道梦鹊谷在哪里、从哪里来、什么时候建立的、谷内是如何构成的、有什么样的秘密……他们只隐约听说过有这么一个组织,你可以到他们设置在各地的暗场做一些人命买卖,买死或者买活都可以。
梦鹊谷真的很神秘,神秘到就算是南啸烟这样从小浪荡江湖的人,也无法从京城这一系列的暗杀中联想到那个神秘的梦鹊谷。
两个人就这样沿着各自的方向一直在漆黑的夜晚中不停地摸索前行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南啸烟才察觉到有一点不对,连忙调头往回走,他不信长宴会比他走得更快,这是属于他的自信。前两次在京城内被长宴逃脱,那完全是因为城内地形太复杂,又被她干扰了嗅觉和视线。
长宴这边还在往前走着,快天亮了,她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临时的落脚点换身衣服才行,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往前面一个村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