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嫣然找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戳开何氏房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先看到了一个摆放在桌上极为精致的白玉汤碗,里面的汤好像没动过,已经没多少热气了。
旁边放着个白瓷汤勺,一根编织好看的红绳牢牢系在那个汤勺上。
之后便看到了意料之中,又法度之外的一幕。
何氏依偎在男人怀里,说话间妩媚娇羞嘴角含笑,眉眼低垂,如同一个陷入爱河无法自拔的小女儿。
而将她揽在怀里,满眼都是她的男人,果然也不是洛震霄……
原主许久没出声,洛嫣然叫了她几声也没应,于是转身回了房间。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也就是这么个情况,洛嫣然已经满足了原主的要求,该看得不该看的反正是都看了,再看下去怕是明天要长针眼。
是以还是早早撤退的好。
何况看原主如今这个不理人的样子,怕是也受了不小的刺激。
洛嫣然有点担心她别一气之下开发出什么新的怨念。
古今中外许多典籍中都有说过接近极端的憎恶与仇恨十分容易爆发出无比强大的精神力量,届时原主意识万一强化到可以“夺舍”,那洛嫣然可就坏菜了。
还是早点离开安全一些
推门回了房间,洛嫣然有意无意地回头朝正屋扫了一眼,里面已经吹灯了。
洛嫣然撇撇嘴,亏了走得及时。
洛嫣然躺到了床上。
侧头看着床对面那扇有些破败的小轩窗。
窗外月光应该是极亮的,枇杷树被风吹乱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摇摇曳曳交横错综,很有些镜花水月的意思。
洛嫣然闲来无聊,又受了原主压抑悲伤的影响有些睡不着,不禁想得多了些。
虽然还未曾正式接触过,但洛嫣然觉得,其实何氏应当是个很独立自主很有想法的角色,不然当年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就能想到公开一幅墨宝定能引得洛震霄一个侯爵公子的青眼,又是怎么能从一干虎视眈眈想要当侯府姨娘的女子之中脱颖而出?
必是之前做过严格周密的调查以及完善的前期准备工作!
她应当是一个目的性很强,且深知自己想要什么的明朗女子。
而也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才无法接受最后自己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洛嫣然回想起了方才在何氏屋里看到的,何氏依偎在那男子怀里的眼神,是温柔缱眷,是浓情蜜意,可也是破釜沉舟,是背水一战。
她想要的很简单,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男人。
洛嫣然重重叹了口气,何氏这个人,生错时代咯。
襄阳侯府如今虽落魄,到底也是侯爵之家,庶子女过继正房在家中算是大事,需要遍请合族长老,选定良辰吉日,然后经过一系列繁文缛节,方可在家谱上动笔。
洛嫣然以为凭古人那个啰嗦麻烦劲儿,这良辰吉日起码要等上几天,她正好也可以偷得几日空挡好好逛一逛襄阳侯府的院子。
顺便雁过拔毛。
以郑氏对何氏母女的态度,洛嫣然其实并不很期待她真能给自己带上多丰厚的嫁妆,提出那个要求不过是觉得聊胜于无,该拿还是要拿的。
然以后的日子又不能全靠着那点不知薄厚的嫁妆,万一哪天在荣安王府真的混不下去了,她至少得给自己留个出门租马的钱。
于是便打起了侯府的主意。
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院子里名贵稀罕的东西定然不少,她只要稍稍顺上几件,以后变卖了,也是一份收入。
次日黎明,洛嫣然动用了从前做实验都没舍得拿出来的魄力难得起个的大早,天边都才蒙蒙亮,她已经穿戴整齐——其实也没什么可以穿戴的,带上了个小小破包袱皮,预备出门去扫荡了。
关门的时候她又朝主屋瞟了一眼,何氏应当早就也已经起了,房门半开着,缕缕檀香从门缝里飘出来,掺进了清晨浓浓的雾气里,把含香院熏得好像个人间仙境。
洛嫣然很喜欢眼前几乎可以入画的薄雾缭绕,却在闻到檀香味儿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当了近三十年的无神论者,她果然喜欢不起来这股求神拜佛的味道。
没多耽误,洛嫣然紧了紧包袱皮,一边思考要去哪里才能顺到些值钱的物件一边伸手去拉门,手还没碰到那扇带着露水的门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暴力推开了。
幸好洛嫣然躲得及时,不然那人推门的一下就能将她拍到门栓上。
她定定神朝门口看了过去。
进来的是一个翠绿翠绿的小丫鬟,十一二岁的样子,一身翠绿色毛边儿裙子,一双湖绿缎面儿绣鞋,连头上地两条头绳都是翠绿的。
然后便看到这个翠绿的小丫头站在洛嫣然面前,声音清脆地传起话来:“夫人说了,过继乃是族中大事,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恰朝廷休沐,老爷在家,且合族长老也都有空闲,便在今日中午走完过继礼。”
洛嫣然眨眨眼,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和过继没什么关系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翠绿色的小丫鬟扭了扭腰,脆声道:“我叫碧莲,是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
她似乎想要摆出些夫人房里大丫鬟的款儿,奈何实在太小,摆出来的款型不端正,看起来好像刚成精的蛇妖没学会走路扭得那两下。
洛嫣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碧莲?谁给你取的名字,如此不雅!”
碧莲小脸登时涨红了:“我的名字是夫人照着书上的诗经取的,怎得不雅,你你,哼!”
小丫鬟到底还是年幼,进来侯府应该也没几天,目前还只停留在跟大丫鬟日常照猫画虎的阶段,是以洛嫣然刚说了她一句,她便不知道该怎么回嘴了,急得不行。
“你,赶紧去沐浴更衣,夫人说了,今日老爷和族中长老都会到场,你这样脏兮兮的,如何能进祠堂,”小丫鬟仰着头,顶一张红脸儿,很是生气地说,“今日夫人头一次教我传话,叮嘱了一定要把你弄干净才行,你自己脏着没人管你,但莫要连累了我。”
洛嫣然前世就嘴欠,最喜欢逗逗实验室里刚来没几天的大学生们,尤其喜欢看他们被气得咬牙切齿又说不过她的样子,简直就是她一整天的快乐源泉。
“小碧……莲,”她还真有点叫不出口,“你且瞧瞧我这院子,连个大点的木桶都没有,我去哪里把自己洗干净,又哪儿来的好看衣裳穿?”
碧莲不知所措,这题超纲了,夫人和大丫鬟姐姐没教过怎么说。
洛嫣然坏笑着上下打量她三圈,笑嘻嘻道,“我看你这身衣裳就很好看嘛,咱俩换换如何?”
碧莲猛醒过来,连忙后退三步,一不小心踩到门槛,好悬摔出去,恼怒道:“早听姐姐们说含香院里住着的都不要脸,老的抢男人,小的抢钱财,不大不小最不要脸,如今见了,果不其然,你竟连一个丫鬟的衣服都想要,呸呸呸。”
洛嫣然嘴角扬起哈哈一笑,似乎并没在意:“这话总结得到位,也不知是哪位姐姐说的,日后我见了也好谢谢。”
碧莲捂着衣襟子哼了一声:“我才不告诉你,时候不早了,洗漱完了还要先去见过夫人!”顿了顿,侧着脸儿朝含香院里打量了一圈,还真没看到澡房,她咬了咬牙,“你,你随我来吧。”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洛嫣然跟着碧莲来到了一间柴房似的小屋。
这小屋坐落在厨房后院,前后跟她卧房差不多大,没有窗,只一扇破旧的木门颇有些年久失修地挂在门框上。
里面立着三个大小相似,皆一讨宽,三尺高的木桶,桶边儿上还有点没干涸的血迹。
洛嫣然眉毛抖了抖,没直接进去,先围着这小屋绕了一圈,在小屋外一颗已经枯死看不出原先品种的树下瞧见了一堆刚熄灭没多久的灰烬。
她拨了一下,被压在灰烬里的味道散出来,有一股浓浓的烧焦羽毛气味——这里曾烧过的东西应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一类……
“不是要去洗澡吗?来这里做什么?”洛嫣然疑惑地问道,“还是要先用过早饭再去?”
碧莲睨了她一眼,叫住了一个正要去厨房当差的烧火婆子:“叫厨房烧些水,一会儿抬到这里来。”
婆子应了声是,加快了点儿脚步。
碧莲指了指小黑屋里三个大木桶,“待会儿水烧好了,你就在这里洗洗身子,我等下去给你找件能见人的衣裳,快把你这身破衣烂袄换下来。”
洛嫣然如遭雷击,站在树下险些石化,她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连窗户都不配拥有的小黑屋:“我,在这里洗澡?那是什么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