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莲眨眨眼,一派天真纯粹:“杀鸡宰鸭剔骨的桶啊,刷洗干净洗澡正好。”
洛嫣然绝倒,干笑一声转身就跑。
开什么玩笑,让她去那里洗澡?杀了她吧!
在这毫无消毒杀菌概念的古代,那桶里的细菌霉菌得比得上二战时候的生化武器,她好不容易穿成了个如此标志好看的模样,这好好的皮肤可不能这么糟践了!
碧莲一看洛嫣然跑了,忙追了出去,一边追还一边喊:“我都把我洗澡的桶借给你了,你跑什么!诶呀,你别往那边去,回来!”
洛嫣然哪可能回,若不是侯府太大,她不识路,她恨不能直接跑去祠堂。
就一个过继,又不是去见皇上,洗什么澡!
眼看着碧莲要追上来了,洛嫣然正愁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听见旁边院子里有嘈杂的人声传来,像是许多人聚集在一起,马上拐弯钻了进去。
人多好,人多有掩护。
进门以后却又呆住了,很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嗯……有的时候人多不一定就是热闹,也可能是人家在上刑,周围在听训。
只见小院正中摆了条板凳,一个约莫四十几岁的婆子被两个小厮按在板凳上,另一个婆子手里轮了条手臂粗的棍子在她臀部上下翻飞。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那婆子裤裙上都渗出血来了,里面伤势可见颇为惨烈。
她前面还有个着锦穿缎的丫鬟,叠着丫鬟扣,昂首挺胸念念有词:“……此罪二,监守自盗,偷吃二小姐留下的包子,此罪三,用心不专,未能牢记夫人用汤口味,此罪四,陈婆子,以上四条夫人责罚你三十板子,你服是不服?”
那陈婆子已经给打得奄奄一息了,但却是个执拗的主儿,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也要抬头说话:“昨日二小姐的包子不是我吃的,夜里给夫人熬汤的也不是我,啊!我冤枉,冤枉!烟蓉姑娘,求求您跟夫人说,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那丫鬟只是来传个话,没有决定权,陈婆子冤枉不冤枉她都没那个本事救人,便只站在一旁数着板子数,期待着赶紧打完赶紧走。
洛嫣然躲在门口,听到了大丫鬟陈述的罪状,再看看那陈婆子就要给板子打烂的裤裙,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觉得郑氏那榆木脑袋里是不有泡?
屁点儿的事情何至于罚得这么重!
她刚进实验室时把所长价值三万多的机器炸了也才挨了顿骂,陈婆子这不过一些琐事儿,郑氏还想把人打死不成!
洛嫣然正抬手准备过去行个侠仗个义,顺便为自己昨晚偷走十个包子的行径买个单,身边忽然闪过一条白色的人影。
她的手被人轻轻按了下来。
洛嫣然愣了一下,只见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烟蓉姑娘,请住手。”男人进了门,轻声道,“事情我已经查清了,昨夜二小姐的包子乃是被院子里的野猫叼走的,后花园里还有残屑,二小姐若要证据,可去寻来。”
那叫烟蓉的丫鬟听到声音朝来人看了过来,一张俏脸忽然就红了,福了福身,柔声道:“柳先生来了。”
郑氏御下甚严,对待下人多数都是如陈婆子这般一点小错便赏几十板子的,唯独两人在郑氏眼中可以得到特殊对待,其一是她带在身边的心腹刘妈妈,其二便是这个账房——柳先生。
但刘妈妈是跟着郑氏从小一起长大的,是靠时间磨出来的心腹,而这位柳先生却是在郑氏已经嫁入侯府之后,一次外出郊游带回来的,没有丝毫根基。
因当时郑氏一点柳先生的来历都没透露过,一些好事的下人们还做局猜测过柳先生是不是郑氏领回来的小倌儿,结果被郑氏知道后勃然大怒,当场将那个最先提出这种说法的小厮杖毙了,而作为当事人的柳先生就站在一旁观看那小厮被杖毙的全过程,连点儿训斥都没挨上。
也是自那以后,众人便都将柳先生的来历当成了讳莫如深的禁忌,牢牢记住郑氏下达的死命令:所有侯府之人,凡有提及或猜测柳先生来历者,全部杖毙,一个不留。
好在柳先生为人温和宽厚,兼之长得也俊美无论,是以家中的小厮丫鬟们渐渐对人家的来历也就没那么好奇了,日子这才顺顺当当的继续过了下来。
烟蓉叫停了掌刑的婆子,犹豫道:“既是柳先生查明了包子的去处,那自是不会错的,只是夫人对昨夜的汤着实不满,今儿早上还说口里苦,吃了三勺秋梨膏方才压下去,夫人……”
柳先生温和地笑了笑,直把烟蓉脸颊红得都快烧起来了:“烟蓉姑娘回去告诉夫人,就说那熬汤的婆子已经叫我赶走了,并不是陈婆子,呵呵,夫人昨夜定是又没睡好,早上起来才迷糊了。”
烟蓉涨着一张红脸扭捏半晌,似乎还有什么要说,柳先生从袖子里翻出了一吊钱,用一条红绳穿着,递到给烟蓉:“若是夫人再追究你就说是我拦着的,夫人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陈婆子这边都不是大事,姑娘尽可放心回去交差。”
这次烟蓉没再犹豫,收下了柳先生的钱,接过的时似乎“不小心”碰到了柳先生的手,烟蓉耳朵尖儿都红了,忙带领一帮小厮婆子鱼贯而出。
目送烟蓉等人离开时,那柳先生转身向门口看了过来。
昨晚洛嫣然爬墙跟时夜色浓重,何氏屋里烛火又明明灭灭照不清明,她只看到那个深情款款搂着何氏的男人生了一双明亮好看的桃花眼。
如今天色大亮,日头正好,那人又站在眼前,洛嫣然才终于将这人完完全全看个清楚。
洛嫣然一个来自现代的理工女,脑袋里没有多少可以用来形容美男的词汇,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若这个男人出现在现世,她与洛轻舟的婚姻里,对她百般温柔体贴,满眼都是她的影子,她可能有五成的几率就地叛变。
“三小姐。”柳先生朝洛嫣然这边拱了拱手,对她行了她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个礼。
洛嫣然受宠若惊,立刻醒了神,本能地想朝那人回个礼,想起来自己是人家的三小姐,再不受宠再被刁奴欺负,于血脉上来说,也是能受得起这个礼的,便又将抬了一半的手放了回来,轻轻道:“柳先生。”
不知是不是洛嫣然的错觉,在叫出对方称呼之时,那柳先生眼中似有一丝失落一闪而过。
“今日夫人要在祠堂将三小姐过继到自己名下,您怎么还在这里,没过去吗?”柳先生将板凳上诶呦妈呦地陈婆子拉了起来,受了她的一个磕头大礼,摆摆手,看向洛嫣然,“天色不早了,别误了时辰。”
洛嫣然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不想在杀猪的桶里洗澡被一个小丫鬟追得慌不择路了,道:“本是正要去母亲屋里的,嗯……临时想起了点儿事,耽搁了。”
柳先生把陈婆子扶到门口,叫来跟他一起的小厮送陈婆子回她的住处,看向洛嫣然,一双桃花眼温柔得几乎快要滴出水来了,问洛嫣然道:“如今事情可办好了?”
洛嫣然没出声,觉得碧莲这么半天都没找过来应当是放弃了,于是点了点头。
柳先生温柔地笑了笑,道:“我要去账房,正好路过荣和堂,三小姐不嫌弃的话,我送您过去如何?”
洛嫣然差点就要点头了,碧莲突然从门缝里钻出来,一把揪住洛嫣然松松垮垮的衣袖,幼女还没变声的嗓音格外尖锐:“幸好我问了烟蓉姐姐,不然还找不到这里来,你还要往哪里躲,赶紧跟我走,耽误了时辰当心夫人恼了狠狠责罚你。”
洛嫣然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要歇菜,跳起来就往柳先生身后躲了过去:“你快饶了我吧,在那个桶里洗了澡,身上肯定一股猪血味儿,顶风都能臭十里,要是臭坏了夫人,可真是天大的罪过,我觉得我现在的味道还算是可以接受,要不还是不要洗了。”
碧莲对夫人的命令当真是忠心耿耿,不给洛嫣然一点逃跑的机会,袖子都快给她扯下来了,喊道:“你就是香成一朵花夫人也没得盯着你闻,休要再躲了,柳先生,您先让开,我这受了夫人的命令,耽误不得。”
柳先生被他们两个围着转了三十多圈,笑笑闹闹拉拉这个扯扯那个,但多数时候都还是小心翼翼护住了洛嫣然,没让洛嫣然被碧莲尖尖的小手挠到一寸油皮。
最后碧莲急得快哭出来了,柳先生才轻轻将洛嫣然拉到面前,看着碧莲,道:“三小姐是要去祠堂过继,那个桶,确实用不得,况且夫人喜洁,若知道三小姐是在那里头沐浴的,怕也是要责罚与你。”
碧莲委屈巴巴地撅了嘴:“我都是在那里洗的,烟蓉姐姐还说我香喷喷呢。”
柳先生哭笑不得:“可她是小姐,跟我等下人怎么能一样,你先去给小姐找身干净的衣裳,我带小姐去花房,待小姐沐浴更衣后,你再带她去见夫人可好?”
碧莲忽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先生:“花房是二小姐的浴场,怎得能带她去!被二小姐知道了的话,定少不了又要闹一场。”
柳先生好似全然不在乎,道:“是我带三小姐去的,就是闹也是找我,与你无关,快去找衣裳吧,时辰不早了,别耽误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