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身后的小厮背了个简易包裹,小小的一个,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但看小厮的脸色和动作,这个小包裹里面应当别有洞天。
洛黎朝柳先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转回身来继续盯着走在人群最前面的姐姐。
洛嫣然脚步轻快,已经快要跳起舞来了。
即便这一众丫鬟婆子的鼓乐能力着实感人,路都走了大半,也没统一地弄出个算得上曲子的声调,好在声势是真的上去了,锣是锣鼓是鼓,各司其职,敲敲打打间在树尖儿上做窝的两只老喜鹊都吓得扑棱开翅膀,一飞冲天,奔着鹰去了。
洛嫣然就喜欢这种乱中有序的节奏,这让她有一种即将冲破时空与未来接轨的诡异快感。
“三小姐,跟从前很不一样了。”柳先生忽然在洛黎耳边轻声说,温柔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锣鼓中听起来有些不协调,“比从前开朗了许多。”
洛黎朝柳先生侧了侧头,把他的话认真地听进耳朵,笑了笑,睁眼说瞎话道:“我们姐弟两个以前光是忙着生病,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先生怎么清楚,都是下人们以讹传讹罢了,她一直都这样。”
洛嫣然即将拐弯,抽空朝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洛黎正跟柳先生并排走着,两人都是一脸笑容,还笑得很假,好像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在欲盖弥彰地给自己扯遮羞布。
碧莲也回头朝后边看了过来,也看到了并排而走的洛黎和柳先生二人,但却丝毫没看到小姐那么深的程度,只是觉得这两人凑在一起一个比一个好看,十分养眼。
“如今刚刚初春,山月斋风大,晚上尽量还是少出门的好。”柳先生瞥了一眼假山后冒出来的脑袋,目光倏然变冷,之后对着洛黎突然没头没尾地叮嘱了一句。
假山后的脑袋退了回去。
洛黎神色顿了顿,无意识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短笛,也不吹,就是拿在手里不住地摸着。
“多谢先生提醒,我一定会告诉姐姐,但是我们两个病秧子,郎中说最好要多见见风,免得病情在加重,我们还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到时候哭哭啼啼,徒惹先生不快,”洛黎将笛子捏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无名指轻轻一拨,笛子便在他拇指尖上转成了一个圆盘,“柳先生也多注意,春天风大,千万别着凉,侯府墙高水深,着凉了,可不好康复,到时候母亲一个不称心再把先生打发出去可就……”
“哦……冒犯了,我差点忘了,先生乃是母亲亲信,就算是我们被母亲赶出去,也轮不到先生的份儿。”
柳先生呵呵一笑,明明被揶揄到了这个份上,却不生气,道:“少爷说笑了,我只是希望您跟小姐可以保护好自己。”
“听说北疆连年战火,蛮族士兵已攻破我朝两座城池,国家尚且危急之秋,我们还只是光想着保护自己,狭隘了点。”洛黎看到洛嫣然转头朝这边走过来,立刻让自己尽量笑得真诚且温顺些。
洛嫣然眼角跳了跳。
自从前天夜里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见面后,洛黎总是能给洛嫣然一些很不一样的感受。
就像是小学时候老师真诚且郑重的跟她说,熊猫是吃竹子的,但是经过亲身接触发现,再吃竹子的熊猫也是熊科,饿极了也会吃肉,而且因其常年吃竹子导致咬合力惊人,偶尔吃起活物来,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这是一种认知与事实的冲撞,很容易在脑海中形成剧烈冲击,想要度过矛盾期,洛嫣然觉得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你们在说什么?”洛嫣然走过来道,“些许小事还麻烦柳先生过来送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柳先生笑了笑,从小厮手里接过包裹送到洛嫣然手上,脚下也停了步子,道:“三小姐乔迁之喜,本该庆祝,一点小东西,还请不要嫌弃。”
洛嫣然就觉得包裹沉甸甸的,还没摸到是什么,洛黎直接给抢走了,顺手交到旁边一个路过的婆子手上,淡淡道:“多谢柳先生盛情,前面是姐姐的私宅了,您进去恐怕不方便,就送到这里吧,回去时麻烦向母亲带好。”
说完以后不等洛嫣然有什么反应,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几大步又把她送到了队伍最前。
洛嫣然远远地朝柳先生说了句谢谢,因锣鼓实在喧天,也不知道柳先生听到没有,反正人走的时候,洛嫣然看到柳先生朝她很温和地笑了笑。
洛黎瘦瘦的胳膊一挥,停下了那人神共愤的曲子,瞥了姐姐一眼,道:“行了,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赶紧去房里看看,缺什么少什么现在叫去拿,过了今天再想从母亲手里拿点东西可就难了。”
“嘿,你这小子!”洛嫣然哭笑不得,“怎么?刚才柳先生惹你生气了?来跟姐姐说说,让我开心一下,我好给你调节调节。”
洛黎分过来一个白眼,倒没有否认生气:“谁说一定要别人惹我我才能生气,就是不喜欢他,不可以吗?”
洛嫣然摆摆手,让碧莲进屋查看,自己则推着洛黎的肩膀笑呵呵进来了。
洛嫣然以前没有兄弟,在现世的时候就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可以一起聊天一起睡觉,一起看书一起学习,遇到什么问题还能跟兄弟姐妹商量,即便是父母重病在床,拔个氧气管都能有商有量,看着就和谐。
甚至她于众多追求者中选了洛轻舟这个既不是最帅,对她也不是最好,甚至恋爱以后还总是惹她生气的直男癌,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洛轻舟这个名字跟她的放在一起很像是姐弟,可以让她有一种当了姐姐的错觉。
如今一世遗憾终于在穿越后得以实现,不夸张的说,洛嫣然前几天做梦都笑得嘴角发酸。
可算有个货真价实的亲弟弟了,甭管脾气怎么样,性格有多违和,她都得先捧在手里好好稀罕两天。
洛黎于是就像个刚做好的新鲜布娃娃,被洛嫣然一通摆弄,按在了新院子的新椅子上,然后嗷的一声惊呼,刚才莫名奇妙气红的脸色唰地白了下去。
初春清晨刚起了雾水,椅子上还湿漉漉的,洛嫣然这么一按,正好把洛黎按在了一片水珠子上,顿时凉得他打了个冷战,在柳先生那里攒的脾气全没了,光剩下抖了。
要不是紫苏及时发现,把洛黎从椅子上拉起来,洛黎这一抖,差不多能抖上病榻卧上个把月。
洛嫣然还没跟洛黎说上话,弟弟就一脸崩溃地被紫苏领去换衣服了。
碧莲则趁着洛嫣然愧疚又想笑地站在一边犯傻的空档把她拉进了屋里,看看没人进来,脸色略黑地看向洛嫣然,道:“夫人给山月斋配置的器皿衣物甚至粮食米面都很齐全,小山似的堆满了一个仓库……”
洛嫣然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但应该给的月钱一个子儿都没有。”
“侯府不像平头百姓的家里,即便我们不出门买东西,手里没钱也是万万不可的!”
说着,碧莲朝窗外看了一眼,一大群检查完了园中短缺,上交了锣鼓唢呐的丫鬟婆子们此时正黑压压地站在小院里,脸上冒着兴奋的红光。
他们都在等着洛嫣然许诺给的赏钱。
洛嫣然出门的时候也跟他们一样,以为自己搬了新宅子以后会有点钱,可事实就是她手里半个铜板都没有。
郑氏一根儿毛都没给她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