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和堂。
郑氏一脸尿急的表情立在屋里,面前跪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已经缩成了个鹌鹑。
他们这样一站一跪听完了洛嫣然搬家的一整个序章,郑氏险些捏碎手里的茶杯。
她从小长在规矩森严的国公府,往来亲近也都是极有规矩的王公贵族,人家便是在家里吹个笛子,都得等到天时地利人和,然后寻一处僻静的园子,悠悠辗转寄情于笛。
什么时候见过在院里吹唢呐敲锣打鼓的?
郑氏一头保养得当的青丝险些气白,好几次抑制不住心里狂躁的冲动想要带人过去给洛嫣然剥皮抽筋,但洛震霄前天的警告犹在耳边,又听说柳先生也跟着那“锣鼓队”去给洛嫣然保驾护航了,她才只能咬着一口钢牙,靠毅力把自己留在荣和堂院里。
而且不知怎的,郑氏今天尤其的耳聪目明,小丫鬟来送水,走路比平时快了两步都被她听出来了,当即甩了她一个打耳光,直打掉了小丫鬟三个后槽牙,才算是勉强消了点儿火。
又一盏茶的光景儿后,锣鼓声总算是消停下来,郑氏深吸了好几个口气,又在屋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确定再没有声音了,才掀开门帘儿,瞥了一眼正准备在她门口絮窝的老喜鹊,吓掉了人家七八根毛。
洛嫣然便在那羽毛还没飘下来的时候出现在荣和堂院内。
一身半旧的月白褙子,裹着初春的寒气,小脸上明明言笑晏晏,还挂着小小的酒窝,落在郑氏眼中她却像个从黑暗里爬出来的毒蜘蛛。
满身都是爪子,每一条腿都带刺,稍稍抖抖肩膀,便能杀人于无形。
令人厌烦又恶心。
洛嫣然不甚在乎,朝郑氏做了个礼,道:“母亲,给您请安了。”
“用不着。”郑氏站在门口,对峙似的看着洛嫣然,丝毫没有请她进屋里坐一坐的意思,“你不去山月斋好好安顿,来这做什么,是山月斋不满意,想来占我的荣和堂?”
“母亲说的哪里话。”洛嫣然诚惶诚恐地分外虚假,演技几乎为零,说着话差点就笑出来。
如今时代,再有钱人家用得也铜镜,只能看到五官,却看不清脸色,郑氏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脸上已经隐隐冒出一层紫光了,像是个成精的紫薯。
洛嫣然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想要跟您商量。”
紫薯精冷哼一声,不愿意搭理她。
洛嫣然于是径自说下去,道:“母亲先前许了我嫁妆,如今再放在母亲那里让您费心看管着,女儿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不若,母亲就先把嫁妆交给我,我自己……”
“不行,”洛嫣然话没说完,郑氏脸色突然一变,紫薯都熟了,瞪着她尖声吼道,“哪有姑娘家自己管嫁妆的道理,待你出嫁那天,我自会把东西给你,现在就来要,你还怕我贪了你的不成。”
“……母亲误会了。”洛嫣然被郑氏吼得愣了愣,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随后想起了那天夜里的纸条。
果然另有玄机。
郑氏目前看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能亲自去御前再求一道圣旨,赶快把她给嫁出去,若是已经准备好了陪嫁的东西,肯定趁早丢给她了,怎么愿意拴着不放?
洛嫣然略一思索,想到了两个可能,其一,郑氏准备的多,襄阳侯府财力有限,至今没有备齐……但是这事儿基本不可能,且不说襄阳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今次洛盈盈出嫁,来个十里红妆,这几天也能准备出个七七八八了,何况她洛嫣然这个替嫁的?
郑氏也决计不会为了她伤筋动骨。
其二,便是嫁妆有鬼,里面的东西成亲之前都不能让她看到……
洛嫣然顿了顿,已经到了嘴边,单纯想要给丫鬟婆子要出些赏钱、给山月斋要出些支出的一席话拐了个弯儿又回去了。
她看向郑氏,柔声道,“女儿不过是怕母亲持家操劳,让您费心嘛,若您因为女儿的一点事情累坏了身子,女儿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少跟我假惺惺,”郑氏拂袖,阴阳怪气道,“没事赶紧回去,少在我眼前晃,还没出门子就惦记着嫁妆,哼,放心,你舍己为人救侯府,我也不会亏了你,五个大箱子的银票,就是买天买地也尽够了。”
“来人,送三小姐回山月斋!”转头又吩咐道,“以后没我的命令除了老爷谁也不许放进来,春天了,猫猫狗狗都开始叫,烦死!”
洛嫣然还不等行完了礼,便被三个粗壮婆子架起来送走了。
门口睁着三十多双冒绿光的眼睛,看到洛嫣然出来,几乎要把她盯成个筛子。
结果洛嫣然甩甩手,看都不看他们,转身便朝山月斋方向走去。
剩下三十多双眼睛震惊的相互对视:三小姐这是赖账了?
洛嫣然加快脚步:是的。
没要到钱反而更加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嫁妆有问题的洛三小姐料定那三十多个丫鬟婆子起码还要点脸,不会跟着她跑去要赏钱,是以她决定自己先舍弃一点脸,让自己宽裕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