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嫣然在床上一趴就趴了十五天,因为身体不便,又不想耽误太多时间,本来要亲自推行的一系列“还债”计划便准备全权交给化身为落尘小道长的老所长先生。
她毕竟不是专供金融系的,于赚钱理财兴建工厂一项上只有个笼统的概念跟方向,本次推行原本还多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能推行起来,赚到钱最好,若是推行不起来……那就多换几种方法,总有一个能用上。
而现在阴差阳错地见到了穿越过来的老所长,立时便打消了她从前所有的疑虑和担忧。
她不懂金融不懂商贸,所长懂啊!
人家本科时候专业可就是金融方向,当初换到量子物理学还是枯燥的金融已经满足不了他对知识的渴求,觉得光是赚钱太没挑战了,这才在所有可供深造的专业中选择了量子物理。
反观她洛嫣然当年可是因为没考上金融才被调剂到物理专业的。
两人之间的水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洛嫣然将所长找来,眼里攒着一串泪花,小脸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哭唧唧的可怜样子活像是要“托孤”,把所长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说完心里一惊,看向洛嫣然被碧莲裹成了蚕蛹的后背,压低声音,“感染了?”
洛嫣然费力地摇摇头,甩掉一串泪花,声音嘶哑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疼,好像脖子以下都不是我的了,我会不会死啊?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现在一个小道士身无长物,又学不来人家坑蒙拐骗,以后可怎么活下去……”
老所长心里感动得不行,比看到当初洛嫣然一脸悲壮地躺进“冰棺”还要热泪盈眶,道:“你别乱想,伤口我看过,没伤到内脏,安心静养很快就会好的,我待会儿让袁柳给你炖一碗鸡汤,你喝了多休息。”
洛嫣然又摇了摇头,倒是没说不用鸡汤,继续用她那半死不活地声音对所长道:“我的身体,我知道,唉,不说了,我那个嫁妆,现在都在洛黎那,里面还有一份我手写的计划书,有点欠缺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你有空就看看然后填补一下漏洞,然后着手实施下去吧。”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要是一不小心就死了,这些钱也能留给你傍身,你能过得比以前好点。”
顶着落尘小道长俊脸的老所长隐约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洛嫣然还演得深入,没察觉到人家俊脸上的神色都变了,期期艾艾道:“我在现世的时候就一直受你的照顾,本以为到了这里,我好不容易有个好身份,可以照顾你了,却又碰上这么个事儿,老天真是不公平,呜呜呜……”
“本应该我自己承担的风险和担子,现在又要落在您身上,我真是过意不去,不如死了算了!”
落尘式无语,不用隐约了,他早就应该知道即便穿越到古代,洛嫣然内心里的小流氓本质还是不会有那么一丝丝变化的。
这人天性这样,他只能又爱又恨自相折磨。
落尘收起感动,平静道:“……要不你试试把绷带扯下来系脖子上,我帮帮你,应该可以死得快点。”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洛嫣然话说一半反应过来,到了嘴边的哭嗝儿硬是憋住了,小心翼翼转头看向旁边脸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的小帅哥,眉毛皱成了八字,“你在说什么?我……”
“想让我给你当免费劳动力替你赚钱担风险就直说,绕这么大个弯儿,还以为你真的良心发现,想要孝顺我了!”落尘道长七十岁白眼,“白激动一场,早就该知道你憋不出好屁!快闭嘴吧。“
洛嫣然:“……”我现在是堂堂侯府三小姐,你是个清贫小道士,麻烦认清身份!我不要面子的?!
脸上却已经摆好了“虽然露馅不好看,但还是要将谄媚进行到底”的笑脸儿,好像个向着太阳咧嘴的大脸花:“好所长,我现在除了你也指望不上别人了,你就看在我现在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帮帮我吧,我上有打压我的大夫人,下有不懂事的弟弟,中间还有个傻兮兮的相公,我现在才十六岁,你得帮帮我!”
“这屋里不隔音,你那个不懂事的弟弟和傻兮兮的相公就在门口等着看你,”落尘式翻白眼起身,衣袖里嗖地掉出一张纸条,被他十分不经意地塞进洛嫣然枕头下,然后迅速走人,“顺便补充一句,你救了左云策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挺大的,这两天的时间他神志已经有了点起色,简单些的人话能听懂了。”
“我还顺便给他测了下智力,这孩子如果能康复的话,比你智商要高出25个点,是颗好白菜,好好珍惜吧。”
洛嫣然:白菜?你当我是猪?!
抓住所长最后一点背影追问:“那我的项目你可得帮我做啊!喂!落尘!啊!臭老头!”
落尘式比小指。
洛嫣然看着青山道袍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视线当中,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容,她知道老头是答应了。
现世时老所长将洛嫣然从联邦监狱救出来,带她进实验室,洛轻舟说所长应当是洛嫣然的伯乐,对她有知遇之恩,也有同事说两人应当是忘年交,相处模式常常亦师亦友,但洛嫣然心里却非常清楚,老所长其实是把她当成了女儿在疼的。
他会教他学术知识,该严厉的时候一丝丝都不手软,甚至还会因为一个实验错误打她手板罚她面壁,可该给她的疼爱也从没有少过。
她有生以来听过最感动的一句话便是那老头说的,那天他也是忙到了深夜,险些忘记了亲生女儿的生日,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才猛然想起这么一件大事儿,然后很随意地看了洛嫣然一眼,对她说:师娘做好饭了,走吧,回家给你姐姐过生日。
便是在那一天,洛嫣然有了一个完整的家,结婚的时候有了一双可以搀扶的臂弯。
……
洛嫣然从枕头下将纸条拿出来,侧了侧身,找到一个避人耳目又光线良好的角落,打开扫了一眼,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毛,又缓缓凑到了一起。
那上面其实并无什么机密,都是落尘这几日从村民口中调查到的陈槐的家庭情况以及成员组成,其中能算得上线索的只有那晚试图袭击侯府家丁的男子乃是陈槐妻弟。
这人在村中向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偷过寡妇家的鸡,摸过老人家的米,还跟几个半大的孩子因为一块煎饼动过手,要不是陈槐看在妻子的面上时时关照,这人可能早该死了。
审讯他为何要趁乱袭击侯府中人时,这人也说只是因为看上了那个家丁腰上的香囊,想要浑水摸鱼偷回家赏玩,命不命的,他一个老光棍儿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根本不在乎自己什么时候死,会不会连累大家都死。
无赖都耍得光明正大。
可洛嫣然却觉得,这个人最有问题的恰恰就是最后那句话,一个挺过了五年前那场大旱的无赖,怎么也不该在这种风调雨顺又有个庄头姐夫接济的时候想要因为一个香囊就去找死!
那香囊又不是金子的!
洛嫣然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再次将纸条打开,她看到了落尘于陈槐妻子旁边加的一个小括号。
那女人五年前少了一条胳膊。
……
落尘道长走出门来,朝对坐在小院里的两个少年瞥了一眼,随后略一点头。
两人嘴角同时扬起,然后迅速起身朝门口走了过来。
左云策身强力壮动作迅速,洛黎还没迈出一步,他已经到了门口,轻轻避开落尘道长,侧着身子从那小小的门口挤了进去。
洛黎却看着他进去,自己在落尘身边停了下来。
他朝道长揖揖手,操一口少年音道:“姐姐受伤这几日多亏道长照料,有劳了。”
落尘一脸少年派的严谨庄重,“四少爷不必客气,贫道应该做的,只是三小姐原本体虚,这次又是伤到了筋骨,恐怕需要段时间恢复,还要请四少爷多寻些可以固本培元的药材,名录我已经写好了,届时会亲自交给您。”
洛黎点了点头算是应下,又犹豫了一会儿,看向落尘问道:“道长,有件事,洛黎思量许久,还是想求您给个答复。”
落尘沉声道:“少爷但说无妨。”
洛黎眉头皱了起来,问道:“就是那左家少爷,他有可能康复吗?”
“我是说……恢复成常人,或者稍稍温良些也可以?”
“他可能做到吗?”
“还是说……他以后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落尘一愣,深深地看了洛黎一眼,答非所问道:“四少爷是不同意三小姐这门婚事?”
“唔……”洛黎心有城府却终究是个少年,被落尘这么直直一问,顿时不自在起来,“三姐姐的婚事我自是无权过问的,我只是希望姐姐可以过得安稳幸福,安康长乐。”
顿了顿,有点破釜沉舟地深鞠一躬补充道:“道长恕罪,洛黎知道此事关系荣安王府,不可随意拿来说,可是这也关系到家姐的终身,我放心不下。”
“姐姐身子不好,与我自幼相依为命,我实在担心她嫁到荣安王府会有性命之虞……”
少年前面十几年都在生病,从未碰上过大风浪,眼下姐姐的婚姻幸福在这位小少爷眼里便是天大的事儿了,值得他放弃一些礼数身份打破砂锅。
落尘看着洛黎头顶的发髻,忽然笑了笑,心道:洛嫣然那个不靠谱的小混蛋,到这个时代竟捡到一个真正将她放在心尖儿上在意的亲人,虽然小了点儿,但看他如今做派,长大后也是个可以靠得住的。
他如果哪天突然死掉,也可以瞑目了。
“四少爷无需担心,左少爷的病并非无药可救,只是若要康复,却需要些时日的,”落尘慢慢道,“而且他的病在心不在身,最好还是能让他多与三小姐接触,这样即便日后贫道不能时时跟在身边,左少爷因习惯了三小姐,也就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举动。”
洛黎想了想,明白了道长的意思,但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意味着他以后可能要跟另外一个不招人喜欢的男人分享他最亲爱的姐姐了!
啧……感觉好像吃了块加了石子的糕饼,开心是真开心,硌牙也是真硌牙。
总之挺讨厌的。
洛黎有些不舍地朝屋里看了一眼。
只见左云策正笨手笨脚地拿起桌上一杯温茶给洛嫣然递过去,洛嫣然喝得十分愉快,还在左云策鼻尖上开开心心地点了一下。
洛黎眉间一蹙,心里忽的冒出一股不知名的味道,然后几乎是有些迅速地掉转了脚尖方向,对落尘比了一个“请”,跟他一道走了。
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腻腻歪歪。
就是走得有些不稳,路过院门口时还“不小心”带倒了一个丑兮兮的花盆,里面乱七八糟插满的桃花枝子散落一地,全都在他脚下零落成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