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和叶知行商量完宝丰银号的事,便起身准备回府。
二人从雅间出来,正巧遇见四五个官家小姐。
女孩子们围坐在一起,吃着糕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燕京趣事。
那坐在中间的女子,姿容清丽可人,她一开口,别的人都齐声附和。
安歌看她面相,总觉得有些面熟。
她低声问夏蝉,“那人是?”
“是裴文,裴大人家的五小姐,裴嘉言。”
“裴嘉言?这名字有点耳熟...”
安歌在脑中回忆了几遍,终于想起来,这裴嘉言与安如年纪相仿,常来府中找安如小叙。
每次她来,安如都会早早通知香梅把府上最好的糕点茶叶拿出来。
这裴嘉言长相文静,说起话来声音倒是不小,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
“我听说呀,那夏府的大小姐和太子殿下,楚王都有染,清白之身早就没了。”
一旁的女孩道,“嘉言妹妹,此话当真?事关女子的清白,可不能乱说啊...”
“我的消息来源还能有假?这可是她夏家妹妹亲口跟我说的。”
“那,怎么不见太子殿下或者楚王去夏府提亲?”
裴嘉言嗔笑道,“好女怎侍二夫?一个破鞋,把夏府的脸都丢尽了。我看啊,给王爷做侍妾都不配。”
“她啊,狐媚子上身了吧?”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真没想到这京城贵女造起谣来,不输那天香阁的妓子。
裴文身为礼部侍郎,女儿家教竟然这么差。
安歌心中腹诽,看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叶知行的脸渐渐难看起来,怕安歌听到这话污了耳朵,难以承受,“歌儿,听说留仙阁今日有燕京城有名的琵琶女来演奏,咱们点上一曲《月儿高》可好?”
这琵琶曲一奏起来,应该无人再理会这叽叽喳喳的说三道四了吧。
他本以为安歌转过头来,神情必定愤懑伤感,谁知她笑道,“今日不听《月儿高》,哥哥帮我点一曲《十面埋伏》。”
她喜欢什么都好。
他一口答应,下楼去找那琵琶女。
安歌见叶知行离开,便唤夏蝉来。
“夏蝉,你看你家小叶公子今日打扮如何?”
夏蝉不知她又有何鬼点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丰神俊逸,玉面琼姿。”
她满意地笑了笑,又小声与夏蝉说了几句悄悄话。
不一会儿,那留仙阁的小二便上楼来,说是裴家小姐点的桂花糕没有了,唤她去大堂与店家换个点心。
裴嘉言正说在兴头上,一时觉得有些扫兴,“换个点心还要本小姐亲自下去?”
小二赔笑道,“裴家小姐尊贵,店家给您赔罪要多赠三份点心给您,所以让您亲自去挑选。”
好话谁都爱听,裴嘉言虽然心中有些纳闷,还是款款起身下楼。
她今日踩着云尖凤履,上身穿着鹅黄系带小袄,下面一条粉色襦裙,也是娇艳可人。
此时叶知行已赏了琵琶女一锭银子,琵琶声渐渐奏响。
《十面埋伏》,乐曲由低走高,激烈震撼,忽而强,忽而弱,忽而快,忽而慢。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剂突出刀枪鸣,声声入人肺腑。
这曲子奏得震撼,让裴嘉言心烦意乱,她只觉得脚底一滑,仿佛是踩到什么泼了的茶水上,整个人就要从楼梯上栽倒下去。
留仙阁的二楼雅致,正是因为楼层层高比一般酒楼都高,所以楼梯也格外陡一些。
若是从楼梯如此摔下去,即使保住性命,恐怕至少也要瘸一条腿。
“啊——”
失去重心的裴嘉言花容失色,惊叫起来。
只见此时一个白衣少年,飞身而出,步法移形换影一般,从二楼赶到楼梯中央,拦腰将裴嘉言抱起。
白衣少年一路搂着她跳到大堂之中,将她整个人靠在琵琶女表演的看台上,单手撑着看台的墙面,俯身压向她。
英雄救美,又是个眉清目秀的俊美少年,裴嘉言不由得两颊绯红。
裴嘉言虽觉得他仪表堂堂,但毕竟是众目睽睽,她又是燕京城有头有脸的贵女,这实在是于理不合。
她眼眸低垂,带着几分羞涩,小声道,“谢公子救命之恩,可否...可否放开人家了?”
白衣少年嘴角微勾,邪魅一笑,一双手握住裴嘉言小袄的腰带,低声道,“裴小姐,你今日里衣穿的什么颜色?”
裴嘉言见他轻薄,羞愤难当,扬手便要打他。
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道,狠狠道,“裴小姐,流言止于智者。你若不想被当众剥了衣服,管好你的这张嘴。”
裴嘉言一听,吓得面色惨白。
若是在留仙阁出了这等丑事,她还如何嫁人?
她可是礼部侍郎的女儿。
裴嘉言点头如捣蒜,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裴小姐识趣,我便也给你一个台阶下。”
他换手搂过裴嘉言的肩膀,转过身来,给她把身上的小袄扯规整。
尔后抱拳向众人道,“各位大人失礼了,舍妹刚刚一步踩空了脚。”
留仙阁在座吃酒的看客们,本正看着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如今变成了兄妹,自然也失去了兴趣。
白衣少年松开她,便要离去,却被她抓住了衣角。
她怯生生道,“这...这位公子...可否留下姓名?”
他摆了摆手,“无名小卒一个。”
随即招呼了边上那个模样清秀的书童,扬长而去。
叶知行站在看台边上,望见这荒唐事,不由得捧腹。
看来这丫头,果然如她所说,如今会些功夫,更加无法无天了。
出了留仙阁,夏蝉这才敢说话,“小姐,方才,方才真是太...”
“太什么?”
“太解气了!”
她本想说安歌不合规矩,可一想到裴嘉言诋毁她的那副嘴脸,又觉得她做得好。
“小姐,之前我说她们背后诋毁你的事,我还当你满不在乎,没想到你治起她们这帮道貌岸然的贵女,真是厉害。”
“没入我的耳朵便罢了,刚巧被我听到了,哪有任人欺负的道理?”
“那若是裴嘉言发现了怎么办?”
“她不会。”安歌淡淡答道。
裴嘉言那情窦初开的官家小姐,大抵怎么也不会料到,救她的白衣公子,便是她口中的狐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