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月与云相恋,躲着不出来,只隐隐在云层后投射出些许温存的微光。
一道黑影如断线的风筝,飘上宝丰银号总舵的房檐。
那脚法还不是很稳健,走在屋顶的房瓦上,稍许有些踉跄。
毕竟是第一次自个儿做梁上君子,安歌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她穿着一身夜行黑衣,一根红绸挽起青丝,面上又罩了一层黑色面纱。
临行前,就连她自己望着铜镜,都没认出这是谁。
她左看右看,感觉自己还颇有几分江湖女侠的意思,却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思来想去,那女侠行走江湖,哪有不配剑的?
可惜夏征元是文臣,她找了又找,除了厨房的菜刀,就只有,师父赠的那把紫玉匕首。
反正有剑她也不会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宝丰银号的房檐上,安歌寻了个好下脚的位置,站稳脚跟,蹲下身来查看金库的方位。
正在此时,一阵寒风带着飘雪袭过她的侧脸。
屋檐的另一头,一个身形如黑烟一般,悠悠飞了上来。
看来今夜的宝丰银号,并不平静。
怎么偏这么巧,如此雪夜,竟还有别的人来夜探宝丰银号?
也不知是敌是友。
看他身轻如燕,还是不要正面交锋的好,安歌拔腿便要跑。
照理说烟羽步法快于常人,她迈出三五步,应该拉开十余步的距离才是。
可那人却已经不知何时飘到了她的身后,如此轻,如此快,如此防不胜防,一把抓住她瘦弱的肩膀。
她被抓得一个回身,却一抖衣袖,那柄紫玉匕首悄无声息地从袖底滑出,毒蛇般一闪直抵对面黑影的心口。
别的本事不会,唯一这招可是拿来保命的。
那人连剑都没有拔出鞘来,身子向后一仰,反手抓住她的皓腕,以臂为枕,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她后腰被扶住,身子约是弯成了直角,迎面对上那人的眼。
云,偏解风情,缓缓散开。
月光照上那人的脸,黑色面罩下露出一双华光明灭的凤眼。
他一手搂着她,一手缓缓扯下黑色面罩,无限清辉映着他的容颜,几分清冷几分柔情。
“师...父...”
惊惶伴着惊喜,她唇边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被夹杂着飘雪的寒风吹散。
可他到底还是读出了她的唇形。
掌风轻推她站直,缓缓丢下一句,“学艺不精。”
月色如霜,细碎的雪花沾染在她的耳鬓,凉丝丝的,一如他冰冷的语气。
却不知道为什么,时隔一月她再听到这堵人的话,还觉得有几分亲切温暖。
或者说,竟然有那么一丝丝期待。
“师父怎么在这?”
“来查点事情。”
魏灵均前几日得到线报,说那丢失的三十万两官银,有可能转入了宝丰银号。
他又听灵犀说今晚宝丰银号会有些动作,寻思着可能与那官银有关,便来探个究竟,却没想到碰上了她。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蹩脚的烟羽步法。
这丫头,一月不见,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刚想与她相认,她却抽刀与他搏命,还是用他赠她的匕首,令人哭笑不得。
一个闪身拉她入怀,月光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身体,水波般流畅的曲线,下颌如春泉伊始,又在丰盈处涌起一小簇浪花,纤腰如湾流回旋。
点点白雪落在青丝之上,恰到好处的秀美,仿若让冬雪化作春水淙淙,从他的心尖流淌而过。
习武之人,最忌杂念,他只怔了分秒,便丢下一句学艺不精,才与这苦寒的雪夜更为相配。
她见是他,笑脸盈盈地嘟哝着,“真巧,我也来查点事情。”
魏灵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料想着今日的凑巧八成是灵犀那小子的杰作。
宝丰银号的总舵是个不小的四方院子,约莫也有十余个屋子连在一起。
人行走在屋檐上,还真觉得差不多,不过她记得那金库是在整个院的东南角,离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不过两三个房的距离。
可真别说,这古人飞檐走壁的功夫,她一个现代人曾经难以想象,如今自己却仿佛成了半个鸟儿,与那蜘蛛侠有的一比。
她脚步轻盈,掠过几个屋檐。
灵均跟在她的身后,只一步距离,也没再说话。
到了金库的位置,房檐下隐约有响动的声音。
二人蹲下身子,灵均朝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出声。
尔后他掏出一把小刀,撬开一片瓦的边沿,轻轻将瓦片揭开来。
宝丰银号的金库,分为几层,第一层门进去,只能瞧见一些柜面,每个柜面后面有一排锁宝盒,分门别类存放着不同价值的金银铜钱。
不过这些都是些散钱,从柜门中间进到第二层门,才能看到存放金条的地方。那些成箱的金条,才是宝丰银号开门做银钱生意的根本。
安歌和灵均探着头往下望去,只能看到第一层门,而这柜面前头,竟黑压压站了不少人。
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管事站在门口,那人穿着一身松绿色的锦衣,半个上等人的打扮,腰间还挂着一枚铜牌。
之前在留仙阁时,叶知行同她说过,这铜牌是宝丰银号账房和金库出入的凭证,总舵中便只有薛管事才有,另外还有一块,在尹容月的手上。
那这薛管事,大半夜的召集众人在金库之中,却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又是为何?
薛管事声音压的极低,“今日召集的,都是银号的老伙计。你们放心,也不是叫你们做什么犯法的勾当,只是将库中一半的黄金连夜运往武清分舵,此事不可声张。”
薛管事对面一众伙计点了点头,便从第二层门中搬出八口大箱子来,均用封条封得严严实实的,又在外面蒙上了一层黑布,谁也看不出这里面装的是黄金。
这事情可就蹊跷了,所以灵犀说的今晚宝丰银号的金库有所动作,就是要运走库中的黄金?
可是自家的黄金,从燕京运往武清,也不过是左口袋进右口袋的事。
何况武清城与燕京相距不远,快马不过两日的脚程,为何还要鬼鬼祟祟的连夜运走?
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