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驱散着冬雪的点点寒意,黄酒更是暖人。
少女的脸颊被炉火映照着,泛着微微的红光。
借着酒意,他看得有些痴醉,仿若觉得在她的身旁,自己身上的勇气就又多了几分。
说来觉得可笑,明明,他才是当朝的太子,却从一个小姑娘身上寻家国天下的理想,慰藉。
那日在江陵府衙黯然生起的,想把她留在身边的私心,此时又蠢蠢欲动。
他的眼神如秋水一般弘瀡而温柔,望着她的眸子,那句话终是到了嘴边。
“歌儿,有你在,我便觉得凡事皆可为。你...可愿...可愿常伴我身侧?”
少女正自饮着一杯黄酒,听到此话,她惊诧地抬眼,酒杯停在唇边
这回可摊上大事了。
她一向拿公子霄当上司一般敬着,侍奉着。
如今他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赶紧放下酒杯,跪在地上,低头道,“无论殿下何时需要建议,安歌都将竭力相助。其余的事...安歌未曾想过。”
又转头对海棠道,“海棠,殿下今日有些醉了,你送殿下回宫吧。”
她话接得那样快,当即给自己按上个谋士的身份,虽没说一个‘不愿’,却已将他放到了千里之外。
他轻笑一声,又喝了两杯酒,喃喃低语,“酒不醉人人自醉。”
海棠蹲下身子,轻轻搀起带着几分醉意的公子霄,“殿下,你醉了,咱们回宫吧。”
雪没有停,海棠给公子霄披上一件裘皮大氅,扶他上了辇轿。
安歌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对夏蝉道,“今日与殿下小酌之事,只当没有发生过。”
夜半,南三所。
三更酒醒,公子霄一手捂着额头,缓缓撑起身体,只觉得头痛欲裂。
“殿下,你醒了?”
海棠一夜未眠,早早给他备下了醒酒养神的汤水,只是没来得及喂给他,他便睡了。
“几更天了?”
她望了望窗外,轻声道,“夜还深着,殿下,喝口醒酒汤再睡吧。”
汤水已经端到他的手边,不凉也不烫,温度刚刚好。
她精通药理,以万寿果的种子和陈皮熬煮出的解酒汤,入口甘甜,是醒酒安神的良药。
他囫囵喝了两口,之前胀痛的脑袋才恢复了些许。
“没想到这寻常人家的黄酒,倒是后劲足得很,没几杯,头便痛成这样。”
他自嘲了两句,俨然不大记得会客房中的事情。
只有些零星的片段在脑海里飘来飘去。
少女微微泛红的脸颊,她神情严肃地跪在他的面前......
他的心忽地紧了几分。
“海棠,今日饮酒时,我可是...可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海棠端过他手中的汤碗,一边扶他躺下,一边漫不经心道,“没有,殿下只是因朝堂之事有些烦闷,向夏家小姐吐露了几分愁苦。您二人酒逢知己,多饮了几杯,我便扶您回来了。”
公子霄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海棠说的也有些印象,却还是不解为何脑海中会出现她跪着的一幕,只当是自己饮酒出现了幻象。
海棠默默看着他,只觉得他就这样什么都记不起了,反而最好。
情一事,无木不成林,无水难行舟。
凤鸾殿。
梅姑姑正给尹皇后揉着太阳穴,自打那日庆功宴后,她便气血郁结,常觉得不适,尤其是那偏头痛,伴着霜寒,更是磨人。
一旁的容郡主跪在她的膝边,哭得梨花带雨。
“姑母...你给容月评评理!交接宝丰银号之时,霄哥哥他,他竟帮着那夏安歌说话。”
尹皇后半眯着眼睛,似是有些烦闷。
“你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沉不住气了?”
“我...我与霄哥哥青梅竹马,他可从未对我动过气。可如今他却为了她对我大发脾气,还说...说我僭越。”
尹皇后挑眉,看了看她,“你说了什么话?”
容郡主支吾着,将在会客房说的话告诉了尹后。
尹后闻言,厉声道,“你个傻丫头,你霄哥哥如今正在气头上,你怎可还提监国的事?”
容郡主一脸委屈,抹了抹泪,“我...我也是一时气急了。”
“姑母...你说,霄哥哥他...他会不会要娶那个贱人做正妃?”
太子妃的位置,尹后心中早就有了人选。
公子霄虽在凤鸾殿长大,但他毕竟姓魏,心思却不全向着尹家。
她费尽心思调教容月,让他们一同长大,便是想让下一任皇后,依然姓尹。
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
他贵为太子,若想娶个侧妃,妾室,她无所谓,只是这太子妃的位置,不容他胡来。
尹皇后轻轻拍了拍容郡主的肩膀,“本宫还在这,你莫要胡思乱想。”
容郡主得了她的安慰,宽心了许多,将头侧枕在她的膝上,柔声道,“我就知道,姑母最疼我了。”
尹皇后长叹了一口气,“你若是想姑母疼你,便少哭些鼻子,好好筹谋筹谋,如何把银号拿回来。如今这个样子,你和那些撒泼争宠的寻常后妃有什么分别?姑母这些年教导你的,深谋远虑,可都忘到了脑后?”
“容月...知错了...姑母放心,银号的事容月已经吩咐了薛管事,不会叫那姓夏的事事顺遂。”
“你如今都将文书和印章交给她了,还如何为难她?”
容郡主唇角勾起一丝笑容,“姑母有所不知,咱们开银号,做的是钱生钱的生意。那银号中的万两黄金,是客人的,不是咱们尹家的。商贾们找宝丰做生意,是因为一个信字。若是他们发现这个信誉没有了,你说,她的银号还能开得下去吗?”
“这么干,岂不是砸了宝丰的招牌?”
“砸便砸了,这生意,核心在人,不在这两个字上。等她把宝丰全做砸了,咱们拉回那些商贾,何尝不能再造一个荣丰,金丰,源丰?”
她说得不紧不慢,胜券在握。
尹皇后面上这才浮出一抹浅笑,“看来你这两年在银号摸爬滚打,总算没有白费。”
容郡主欢喜地替她捶着腿,“姑母刚教训的也极是,是容月一时心急了。这几日先让那小贱人舒坦两天,放松些警惕,咱们再攻其不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