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烂桃花,要从初雪的那一日说起。
那段时日,裴嘉言因留仙阁的事,一直没再到夏府找过安如。
安如不知内情,还真以为裴家五姐儿有个丰神俊逸的远房哥哥,不愿介绍给她。
昔日的姐妹,如今都有了意中人。
她自诩才情不差,却因顶着庶女的身份,没法结识高门大户的公子。
夏征元有意无意向李姨娘提起那些身家清明的秀才们,叫她更是闷闷不乐。
同是夏府的女儿,为何她夏安歌连皇宫都能入,她却只能配得上一个穷酸秀才?
原本以为,仲秋田猎的时候,这病秧子姐姐撞到了石头,一命呜呼,她便是夏府唯一的女儿,夏征元怎么也会多疼她一些。
可是如今,她非但没死,比起以前,还硬气了许多。
大抵是老天听到了她的感召,她竟在初雪那日看到了安歌院子中的少年郎。
锦帽貂裘披在身上,天官雕刻似的眉眼。
她脑中只有四个字:玉面琼姿。
这衣冠料子非凡,他必定是皇宫中人!
她夏安歌既然可以结交宫中的皇子,她又为什么不可以?
若是她本没有这个机遇,便自己创造机遇。
安歌不在府上的时候,灵犀也来拜访过几次。每次吃了闭门羹,她都会吩咐香梅去把九皇子请到她的别院中喝杯热茶,他却一次也没有来。
所以这次,她才想出来假借夏征元名号的办法。
尚书大人的薄面,他九皇子总该看几分吧。
小书房。
灵犀站在门口,眉心微蹙,“我说香梅姑娘,你们家老爷找我,所谓何事?”
香梅吱吱呜呜道,“老...老爷没说...只说是要紧事,叫殿下赶紧过去一趟。”
香梅是穷苦人家的丫头,打小被卖给李姨娘做丫鬟。
她性子怯懦,也不算伶俐,平日没少挨打挨骂,夫人小姐叫她做什么,她便去做。
若是做得不好,轻则两天不给饭吃,重则赏三十个耳刮子。
李姨娘毕竟是在宫中侍奉过的,那一巴掌下去,嘴角便能见血。
只是她这慌撒得实在不怎么样,安歌和灵犀一眼便瞧了出来。
灵犀挑眉道,“我若是不去呢?”
香梅知道安如心中念想,若是完不成任务,定少不了挨打,竟扑通跪下了。
她低头怯生生道,“还请...请殿下别为难奴婢。”
他魏灵犀堂堂一个皇子,倒也不至于跟个奴婢过不去。
夏府的庶女而已,还能吃了他不成?
李姨娘和安如的院子也算得上精致。
院中几株腊梅,一座听雨亭,亭身虽是竹子做的,那匾额却是琉璃框,不似寻常物。
亭子中的石凳上,还摆着纯白的羊毛垫子。
灵犀看了,不由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院里住着的才是夏府嫡女呢。
院中的女孩一身藕粉色的齐胸襦裙,头上扎着双环髻,外面披着一件雪白的银狐毛斗篷。
安如本生得不错,只是她不过十四岁的年纪,金钗花钿,画眉点唇,却显得有些过分成熟。
她坐在听雨亭中,手捧着本小册子。
听闻九皇子虽对朝政不甚上心,但看戏听曲儿倒颇有研究。
李姨娘早年在宫中待得久了,后宫佳丽的手段见识得也多,若是没有两三个小伎俩,那些低位份的贵人们,连圣上的面儿都见不着。
李姨娘打小便教育她,取悦人,应当投其所好。
虽说她明明对诗词歌赋不感兴趣,倒也依葫芦画瓢学了几首。
她此刻斜眼瞥见灵犀已经进了院子,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喜悦,但又很快收住,装作不知情似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安如嗓音清丽,这女子等候恋人的诗词,作成婉转的唱曲,也算是清新动人。
唱完几句词,她侧首浅笑,露出一丝娇羞的神态,“这位公子,不知是否走错了路。怎得进了小女的院子?”
灵犀知道她是明知故问,只反问道,“二小姐这是明知故问。”
安如也没恼,却是手中卷着那本册子,婀娜多姿地从竹亭中走出来。
既然他知道她的身份,再装傻,她便显得过于做作了。
“听闻九皇子对曲艺颇有见地,小女子虽是个庶女,却从小听戏成痴,自作了几首小曲,不知可否让九皇子看看?”
她将自己说得可怜得很,仿佛是从小在府里受尽了委屈,满腹诗情的婉约佳人。
诗情,曲艺,偶遇佳人。
接下来,再来个英雄救美,便是郎情妾意,功德圆满。
灵犀常年流连戏院茶楼,看戏听曲儿。
她唱的这两句在他眼里,还真不能登大雅之堂。
见她费心设计,也是有心了。
“梨白院的戏班班主,我熟络得很。你若是感兴趣,改日介绍你去跟院里的名角儿学两句。”
叫她一个尚书府的女儿,去和伶人学戏,这话听着,怎么都不觉得是夸赞。
安如心中有些不悦。
可是这毕竟是皇子,她娘常说,这宫里的主子们,都是不好伺候的。
忍忍,等成功嫁给九皇子,她便是翻了身。
她抬眸浅笑,“谢殿下抬爱,若能结识梨白院的师傅,安如感激不尽。”
矫揉造作,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摆明了对她没有兴趣。
这夏府的二小姐和大小姐,差别怎么如此之大?
一个成天巴不得他赶紧走,一个费劲心机想见他。
“二小姐若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走了。”他说罢便转身打算离去。
“哎呦——”
那听雨亭的出口,有两级石阶。
安如蹲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脚踝,可怜巴巴地叫唤道,“我...我脚扭伤了。”
美人受伤,他九皇子再铁石心肠,总不能头也不回地直接走吧。
他转过头来,想叫刚刚那个小婢女赶紧把她家小姐扶回房去,转了一圈,那小婢女却见不着人影了。
她坐在地上,楚楚可怜模样,掉了几滴眼泪,“殿下,小女子出身低微,只是个庶女。家父平日里疼爱姐姐,连下人们也冷落我。”
这话说得不要更露骨,她是想让他扶她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