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最近被赐婚的事搅得有些乱了心神,可到了月末,银号的账却也不得不看。而且,月末也是叶知行来宝丰银号收账和交换消息的时候。
自打赐婚以后,她还没见过叶知行,这消息恐怕已经从别的地方传到他那里去了,也不知叶哥哥会些什么。
叶哥哥与原主夏府姐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她不能回应他也就罢了,现在又突如其来一个赐婚,真怕他心中无法承受。
从她要接手宝丰银号开始,他便一直暗中与她合作,搜集宝丰银号的各路消息,洗钱的罪证。
她着实不希望旁的事情打破现在的平衡,毕竟失窃的官银还没查到。
安歌手中握着一盏茶壶,本来打算喝口茶宁神,只是心头有些凌乱的思绪,连茶水漫出来了都未曾察觉。
“歌儿,茶满了。”
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叶知行一身白色锦衣,暗绣灰蓝色花纹,垂冠束发,温润的脸上带着几分忧思。
他走过来,将她手中的茶壶放下,温声道,“想什么呢?”
安歌这才发现茶水溢出不少,赶忙叫夏蝉来擦拭。
“没没什么。”
她答得有些勉强,似是真有心事。
只是这些不是她今日要与他的正事,她很快便收住这些凌乱的想法,打开一个带锁的密盒,从中拿出两本册子,放在叶知行的面前。
叶知行也领会了她的意思,没有追问。
他接过她手中的册子,翻了两眼。
这其中,一份是宝丰银号日常的月末税单,另一份则看着蹊跷。
他又细细看了翻看了两遍,确认无误后,低声问道,“这是三元赌坊的洗钱流水?”
安歌点零头,又给夏蝉使了一个眼色,叫她出去看着些,以免隔墙有耳。
“是唐闰山在三元赌坊洗钱的罪证。不知这些,加上叶哥哥手中连城军屯处的账目,能不能定他的罪。如若还需人证,想必连城知府李大人也愿意来作证。”
叶知行抬眸看了看她,“这些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自从那日在三元赌坊遇见了唐闰山,她便安插了线人在赌坊。唐闰山通过三元赌坊和荣腾银号洗钱,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三元赌坊必定是要记下账目的。
她需要一个看起来毫无嫌疑的人去帮她查证。
而这个人,她早就已经物色好了。
宝丰银号的前厨娘柳娘,受到薛管事的迷惑干出了不守妇道的事情,在古代礼法下,不死也要断半条命。
那日她虽将柳娘逐出了银号,却是放了她一条生路,还暗地里帮她安顿了孩子,柳娘自然是感恩戴德。
她看中柳娘,是因为柳娘既然有本事搜集薛管事从宝丰银号贪污的罪证,想必对账册里的门道也略懂一二,加上她厨艺和姿色都不错,很容易混入三元赌坊的后厨。
不过柳娘的身份,既然是暗桩,便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安歌笑了笑,“我自有我的办法。”
叶知行将两个册子收入袖中,又隐隐为她担忧。
三元赌坊是什么地方,唐闰山又是什么人,他从李芮那里知道他的恶行以后,都没有办法铲除,就是因为他背后还有唐彬和尹家。
她暗里调查的事情,若是被唐家发现,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还有这次尹皇后的赐婚,又将她推到了太子和楚王的风口浪尖上。
想到这里,叶知行长叹了一口气,只怪自己不能将这些事情从她的肩上挑走。
“歌儿,唐家不是好惹的,你万事要心。”
她垂眸,想起唐闰山那张脸,也觉得心悸,却只淡淡道,“我知道。”
语毕,二人都沉默了半晌。
叶知行收起了账册,却没有起身离开。他端起一杯茶,又放下,似是欲言又止。
安歌抬起那张明媚的脸,望着他,“叶哥哥可还有什么想的?”
叶知行抿了一口茶,似是平静了些心中所想,才缓缓道,“春花宴上赐婚的事,我听了。”
等到他这句话,她一点也不惊讶,反倒有点石头落地,终于到来的意味。
她的婚事,从来就不是她一个饶事,而是牵扯到了朝中的势力,六部之间的关系,以及公子霄和楚王之间的暗自较量。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明媚得能融化山上的冰雪,却没有他所以为的痛苦。
“叶哥哥认为,这门婚事如何?”
叶知行低头,“楚王人中龙凤,自然是好的。王府锦衣玉食,也不会让你吃苦。只是只是朝中局势混乱,你也知道,他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尹家什么时候会出手。”
“还有呢?”
“还有还有他身为王爷,日后的侧妃,嫔妾,不知要娶多少。哥哥哥哥不想你嫁到王府受委屈。”
与人共侍一夫,她一个现代独立女性,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现在圣上的旨意下来了,她和夏征元都无法左右。
当下师父似乎还在某种气头上,定是不愿意退婚,不知以后,有没有时机让他回心转意,放她离开。
可是这些想法,碍于她现在夏府大姐的身份,谁也不能。
她温声道,“圣上下旨的事情,木已成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哥哥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女子出嫁,关乎一生的幸福,可她却得不痛不痒,近乎是有些凉薄了。
叶知行顿了顿道,“我希望你能幸福。你若是不愿,我我可以辞官带你离开。”
她没有想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男人总是比女人更冲动。
十年寒窗,年轻入仕,多年筹谋,亏他得出口。
她神色严肃道,“叶哥哥,这话你收回去。唐闰山的罪证才刚交到你的手上,你忘了么?”
叶知行垂眸,望着袖中的册子,沉默不语。
这话出来,是他唐突了。
她正色道,“歌儿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幸福系在谁的身上。幸与不幸,都是自己挣来的命,叶哥哥不必多言。”
这话让他怔怔看了她半刻,苦笑了一下,眸色黯然。他是又一次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