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将绳子攥在手里,飞快地往回拉。
绳子很轻,显然另一头已经没有人了。
她甩下绳子,往井口跑过去。
“师父!”
“王爷!”
“魏灵均!”
她连喊了几声,都没见回音,一股酸酸热热的感觉从眼眶里袭来。
她近乎是要哭出来了。
正在此时,一个云白色的身影忽地从井中跃起,锦衣暗绣的金丝边在阳光下闪着微微的光泽,仿佛一只神鸟。
她瘫坐在地上,有些愣愣的破涕为笑。
灵均走到安歌跟前,瞧着姑娘眼眶微红,眸光流转,两只手攥着那件丁香色襦裙的裙裾,裙裾都微微染上了红色。
他低头看着她,“哭了?”
少女擦擦眼角,“没有!是你衣服太闪亮,闪到了我的眼。”
他略带着些笑意地“哦”了一声。
“井下情况如何?”
“官银在下面,不过不是全部,想必昨夜那伙人来运走了一些。”
这伙人既然运走一半,想必剩下的也不会久留。
安歌思忖片刻道,“若我们装作不知道,夜里伏击在此处,顺藤摸瓜,应能知道是何人所为。”
灵均点零头,这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们固然可以拿剩下的官银回去交差,只是这样便不会知道当初江陵府的官银,到底是谁运走的。
虽他心中猜想此事和尹珅脱不了干系,但刘澄和孙建利都死了,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少女围着水井转了两圈,又道,“我们要不要把箱子里的官银换掉,只在最上面一层留下官银,而在下面铺上石头?咱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部分官银,若是夜里咱们埋伏失败,丢了实在可惜。”
他们还不知道盗走官银的事什么人,夜里伏击,确实不能保证全是而退。
若是追不回来,那现在找到的这部分官银也拱手送人,反倒吃亏。
灵均点零头,带松鼠来果然没错。
因前日下了雨,夜里不似白日那般炎热。
月色如霜,轻盈矫健的黑影窜在房檐之上,后面还跟着一个不那么灵活的娇影子,慢他三步,像是老鸟带着雏鸟出门捕猎。
两个黑影飘然落在赌坊对面商铺的房檐上,那个娇的影子扯下面罩道,“师父你也等等我啊。”
她对面的年轻男人趴下身子,淡道,“学艺不精,你大可不必来的。”
安歌也学他的样子俯身趴在房檐上,一回生二回熟,她已不像连城时候那般,倒也有几分熟练了。
“这可是我买的铺子!”
他也没赶她回去,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将她的头又按低了些。
他在铺子周围埋伏了暗卫,这次有备而来,不至于像在连城的时候那样被动。
“既然来了就藏好点。”
这世上,不管是夏征元,叶知行,还是公子霄,虽也曾赞赏她的聪明才智,却总是以姑娘家做这些事危险为名,不让她出面。
只有他,从不拿她的性别压她。
前世虽在现代,男女平等,可女孩子不受重视,暗里被歧视的情况,她也经历过太多。
明明她们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很多人好像就是看不见一样,只一句你是女孩子,做不来,就无视了全部。
只有他寡言地默许她做这些,叫她帮他查案。
春末,偶有微风吹起年轻男人鬓边的发,叫趴在他身旁的她,不忍多看了两眼。
夜很静,约莫过了许久,她趴到近乎是要睡过去,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几声响动。
五六个黑衣人步法整齐有素地从前门溜进来,又用绳梯下到水井之郑
人人都蒙着面,只是为首的那个人,脸上却戴着一块玄铁面具。
玄铁在月色下,微微折射出一抹光亮,正巧落在灵均身上。
是鬼面人!
鬼面人竟又出现了。
自从回到燕京,鬼面人便消失了踪影。
这三番五次取他性命的鬼面人,是尹珅的手下,还是另有其人?
为首的鬼面人跳入井下,走到井里的洞穴之中,洞中还是他昨日来过的模样,箱子口也是被蜡油封好的。
他做事谨慎,打开一口箱子,确实是官银没错,便将绳子绑住箱子,又拉动绳子,示意上面的人将箱子拉上去。
黑衣人动作很快,只一炷香的时间,就将几口箱子从井底拉上来,一人背上扛一口,快步从铺子溜了出去。
装官银的箱子极重,若是一般毛贼,抱起一口箱子都困难,而这些人却是轻而易举。
全程,这些黑衣人没有过一句话,只靠着为首的鬼面人做的手势,便知如何行动。
江湖人士多半有自己的性情,即便是同门派的人,也不似这般行动规整。
鬼面人,莫非是军中人?
待鬼面人离开铺子,灵均道,“追。”
他倒要看看,这些官银要运往何处。
一行黑衣人驮着箱子,自然甩不掉灵均他们的追踪。只是暗卫人多,容易暴露,灵均便叫他们等上一盏茶再追。
安歌和灵均紧随黑衣人后,来到怀安码头。
怀安城码头靠着泼墨河,因是雁回江支流的缘故,河水清冽却湍急,水量也很大。
河边停了一艘商船,为首的鬼面人指挥着四五个黑衣人,将那些箱子一个一个运上了船。
这时,从船上走下来另一个与鬼面人身形相似之人,竟也戴着一块玄铁面具。
那人看了两眼运回船舱的箱子,“五,剩下的官银可都在这儿了?”
“是,加上昨夜运上船的这一批,便是全部官银了。”
“怀安赌坊的消息已经走漏了风声,怀安不宜久留,我们今晚就走,这批官银,须回燕京。”
五点零头,“我知道,这官银如今难以再散出去了。只是哥哥,这些暗地里的活计向来是我做,你你又何苦来趟这一滩浑水?”
他对面的那双眼睛,望向湍急的河水,叹道,“你以为,出了江陵府的事,殿下还能独善其身?殿下都不过是一颗棋子,我们做奴才的,又如何选择自己的命运?”
那名为五的鬼面人叹了口气,想起那一日自己在枫眠山埋葬的鹦鹉,也是如此,还叫着他的名字,便瞬间失去了性命。
鹦鹉荣哥儿一生没怎么出过笼子,也不知什么才叫自己的命运,他们兄弟二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