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打量了顾照清之后顿了顿，说道，“你是哪家的？”

顾照清重又行礼道，“回杨老夫人，在下是广州商家顾家之子。”

“顾家？”白氏念着想道，倒也姓顾，只是人家在广州顾家有正经身份，又怎么会跟当年那件事有瓜葛呢？

“广州顾家世代为商，你能参加殿试也不错，若是有了好前程也是一番造化。”白氏说道。

顾照清笑着说道，“杨老夫人谬赞了，在下一时幸运得到京城，见识这么大一番世面，也不算是侥幸了。”

话至此，白氏才正眼好好瞧了他，心道这小子也是会做人的，不知殿试名次如何？

“明日就放榜了，若是出了名可要感恩这一路走来的人啊。”杨老夫人笑着说道。

“在下定记得杨老夫人教诲。”顾照清知道杨老夫人是好心，也许是看着他长相与那人相似才叮嘱的吧。

“我和璚英、莹莹还要去看戏，就先走了。”杨老夫人说道。

“杨老夫人慢走。”顾照清说道。

绘梨园是京中最大的戏院，因着曲径通幽的景色和细腻动人的戏腔在京中出名，璚英在殿试放榜之前来，一是为了定下座位，明日观赏状元游街，二是为了陪着杨老夫人来看看这戏园子。

“杨老夫人，您平日里都在这听戏吗？”莹莹问道。

“是啊，这里风景好，唱的也好，就常常来了，”白氏笑着让人泡了茶，“今日我是第一次带你们来，也算是请你们在京中转转了，以后要是有想去的地方也可以来问我，京城璚英初来乍到，我帮衬着安排一些也是好办事的。”

白氏人老心不老，笑着看璚英这些小辈，总记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便也常想着多关照一些。

“杨老夫人客气了，”璚英眨着眼睛看着楼下花园里的风景，回头对白氏说道，“若是以前还是需要杨老夫人帮忙打点的，但是璚英来这里也有一阵子了，大概已经有所了解，等到真摸不透时再来找杨老夫人也是不晚的。”

“诶呀呀，”白氏笑着看璚英说道，“还是你会说，反正莹莹也是熟知京城的，若是嫌跟我这老婆子问着麻烦，就问莹莹也好。”

“哪里的话，”方莹品着茶笑着回应。

一时间几人说着话，看着景倒也和乐融融，叫璚英暂时忘了这殿试的苦恼了。

第二日是状元游街的日子，董氏在府中心焦的得来了小厮们的消息——柳冕英中了探花！

总算不再胆颤，挺直了腰杆往绘梨园走着看状元游街了。

可璚英听那下人说，这新科状元既不是城中年少成名的钱家少爷钱庐仁，也不是自己家的哥哥柳冕英，细细一问才知道，竟然是顾照清！

所以他是连中三元了？连中三元？

璚英不敢相信，拦着那小厮问道，“此话当真？你没有看走眼啊？”

那小厮见璚英急了，越发的有些畏畏缩缩，“小的不敢。”

璚英才叫他走了，自言自语道，“他究竟是怎么学的？一下子考中了状元？还是连中三元？”

彩云在一旁看着璚英，听了这消息也是不敢相信，这自古以来就没得这样的事情。商贾之家居然出了连中三元的人才，倒叫高官门第来进门的有些不敢相信了。

“我知道顾照清那小子是个能人，却没想到竟然能耐至此！”董氏一脸震惊，随即转了脸色，对璚英道，“我可真是没看走眼吧，这回顾照清这小子是能靠得住的吧。”

璚英登时红了脸，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说道，“母亲何出此言？”说罢又拉了董氏的手腕，说道，“快别说了。”

马车内的人都笑了，倒是柳谦一言不发，这等天资会真是那商贾之家？可若是自己的猜想是真的，顾照清又预备如何报仇呢？

“父亲怎么面色如此凝重？”璚英看见柳谦的样子，笑着说道，“今天这么一个大喜的日子，可别要皱着眉了。”

柳谦听了也释出笑容，说道，“为父只是这样惯了，以后你就能多依靠着你哥哥了。”

“什么依靠不依靠的，璚英从没想要靠着家里人在外面说道，”璚英眉眼间颇有不平之意，不觉扬了眉说道，“父亲平日不是也这样教我的吗？”

“是，你说的没错”柳谦无奈地笑着，这样一个女儿怎么能不宠着？若是顾照清是个认真的，他才好放心把璚英交给顾照清。

几人说着笑着上上了绘梨园的楼，一路上的人见了柳谦也是一个劲的道贺，只等进了包间。耳根才清净了些。

远处一阵敲锣打鼓，吹着弹着各式样的乐器，几人扒着窗子，才看见了几个放鞭起舞的庆贺人。

“你说说这，好热闹啊。”璚英没见过状元游街，不住地笑着探头往远处看。

“能不热闹吗？”董氏笑骂道，“这孩子这般激动，不知道的以为你头一次上街呢？”

“可不就是头一次见？”璚英回头笑着说道，“我可是第一次看状元游街的场景啊。”

几人又是一阵玩笑，才见游街的队伍缓缓走来。

顾照清骑马走在最前面，璚英远远的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官服，还是如往日一般的挺拔，带着乌纱帽，镶着状元簪花，气质华贵又英俊，看着真是不像初见时那个趾高气扬的小儿郎了......

顾照清在万众瞩目下也没有多笑一丝，只是反复想着以后的计划，考量着一直以来筹划的事情，忽然抬眼一看到了绘梨园，知道璚英定的位子在这里，便仰着头找寻是哪格窗。

只一眼便瞅见绘梨园招牌旁的窗子里有位盘着高发的少女，拿扇子半掩着面，正看向自己。

玉簪缀青丝，杏眼照弯眉。曦光映鹅黄，春风抚彩袖。弱柳扶风胜西子，光彩照人比花娇。

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璚英。

遂一下松了眉眼，迎着略微刺眼的阳光对璚英笑了。

这边璚英也跟着扬了嘴角，禁不住隔着人海对视。

家家的姑娘们顺着新科状元郎的视线一看，才发现那站着的正是前段时间出了名的柳家嫡女柳璚英，这么好的家世，这么好的才貌，竟然还有这俊逸无双的状元郎折腰，倒是羡煞了旁人。

不一会璚英便不敢再看，怕让人知道了说闲话，只得流转目光，略过当今皇后的榜眼弟弟钱庐仁，朝着哥哥柳璚英打招呼。

谁知柳冕英已经看尽了璚英和顾照清的眉目传情，本是提着兴致骑马，这会却直接幽怨的看向璚英。

这妹妹真是，女大不中留了吗？不行，要好好收拾收拾顾照清才行。

璚英略带歉意的笑了看柳冕英，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顾照清，那人还回头看着自己？慌忙又对着柳冕英笑，谁知对上的是哥哥更鄙夷的表情，不禁坐到后面品着茶。

一会，方家去向柳谦道贺，一路走到包间人来人往的，其他人是没注意到什么。但方莹心细，还是听见一个小隔厢里传来了低低地讨论声，本来是没注意到什么的，却无意听屏风透过了“柳璚英”这名字，便止了脚步，听着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哎哎，你听说了吗？这柳璚英可大有来头。”

“怎么了怎么了？”

“你别看她平日里那么光鲜，其实都是装出来的，柳家平日里看似把她当男儿教养，实则是不在意这个女儿的。”

“可我看柳璚英是有才女之名的啊。”

“不过是自封的罢了，你看她进京这么久，可是做过什么才女做的事情？”

“你这一说...好像还真没有啊。”

“那可不就是嘛，哪家的女子这样抛头露面的？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

“我还以为她是多有才气呢——”

“你们说这话是何意图？”方莹一把推开了屏风，冷冷的看着小隔厢里的两个女子。

一个是翰林伴读徐有贞之女徐菲涟，一个是詹事府左事子沈康之女沈洛汶，两人就在这里说酸话，可真是为人不齿。

那两人一见有人来，还看着来者是方莹，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只小声辩驳道，“我们说的又没错，方小姐何故听人墙角？”

“我哪是听人墙角？”方莹看着刚刚说的最过分的徐菲涟，怒道，“你这女子怎么这么不讲理？背后说人酸化竟然还敢反驳？”

想着璚英平日善解人意的样子，不觉提高了声音，振振有词道，“羡慕嫉妒别人就在背后嚼舌根，这才算不得大家小姐吧。”

这附近的人多了，看这边有动静就都向这里瞧，听了大概之后都是对着徐菲涟和沈洛汶说道的。

璚英的包间也在这附近，隐隐听了有方莹的声音，便出来一瞧究竟。

此时方夫人正在后面拦着方莹，让她不要再吵了，而方家余下的人都不曾往上去制止。

璚英听了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上前拉了方莹，说道，“不用计较这些。”

“不计较？你可知这两人方才是如何说你的？”方莹大大咧咧那一面被激发出来了，偏要追究到底，“真想不到还能这样酸人的。”

璚英定了心神，说道，“这有什么？倒让说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看能说出什么名堂。”又拉了方莹，“小事一桩，倒不必处处介怀。”

此言一出，周围看客不禁暗自感叹璚英的气量，连带着看小隔厢里的两人更带了鄙夷。

璚英不再言语，请方家人进了包间，绘梨园的管事又遣散了众人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