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冕英见璚英要挑着试衣裳了,便告了别,说去找老师拿本书,便独自从后门走了。
璚英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胡服,细细思量着。
如今哥哥中进士在外人看来已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甚至这几日就有人来拜访了。但是只有自家人才知道紧张,父亲更是一日日的强调谦虚稳重,若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乱子,那家里岂不就成了个笑话?
故放榜前的日子是越来越煎熬,母亲整日提心吊胆的应付着拜访的亲戚朋友,断是不敢说什么重话的。
璚英挑来挑去,还是决定听着父亲的,从一堆镶着环佩的艳丽胡服中挑了最素气的那件。
“小姐为何选这玄色的衣裳?”彩云有些不解,问道。
“这件看着大气些,”璚英笑了笑,又拿起衣裳说道,“这也不是玄色的啊?不还有黎色的绣纹吗?”
这也...彩云还是不解,璃月却拦了她让她莫要再问,看着来送衣服的走了才好一通解释,总算让彩云明白了。
“彩云,把这衣裳收拾了吧。”璚英说着,却看见赵妈妈从院外走了进来。
“小姐,夫人叫您去前院看看呢。”赵妈妈说道。
“前院?”璚英想要问清楚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来了家亲戚,说是来探亲的。”赵妈妈对着隔三差五的认亲已经见怪不怪了,如今柳谦升任京官,更是有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过来攀亲。
璚英一听便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前因,说道,“我去看看。”
跟着赵妈妈来了前院,却见这几人没在正堂中,只是在院子里坐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诉苦。
璚英心下略有不耐烦,这几人来的人这么多,却头一回见连门都不迈,直接在院子里哭的。
正想着说些什么替母亲赶了这些人,却想起上次就是因为自己太过冲动,导致父亲被王振按了罪名,这次可万不能再说些什么了。
稳了心绪走上前去问道,“母亲,这是?”
董氏一转头,璚英却见人她分明是哭了的,眼眶红红的看着自己。
“快来啊,璚儿,这是你那董姨了。”
“董姨?”璚英看着样子庆幸自己没那么冲动,走上前去打量了那穿一身粗布的几人。
璚英对自己的小姨基本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母亲与这个亲妹妹感情甚好,只听董氏偶尔哀叹过,董姨年轻时候非要嫁给那年轻马夫,遭了董家人反对就出走了,这么些年也没回来过,所以就被董家除名了,以至于现在没几人敢提起。
所以这个当年敢爱敢恨的董姨,一身狼狈的来投靠了?
明明自己以前还钦佩过她的敢爱敢恨呢......
“这是怎么回事?”璚英问道。
“这是你董姨,”董氏擦了眼泪,带着璚英一个个认了人。
原来当年董姨赌气出走之后,直接嫁给那个小厮,也就是现在的郑葛姨夫,两人还有一女,唤做郑慧彩。
姨夫姨母这些年并未掀起什么风浪来,姨母身上也没有璚英想象的那种利落气质。看起来倒是落魄的很。
璚英心里还是不忍,倒开始同情董姨了。
还未说话,就听董姨开了口,“璚英啊,你真是有福了,生的也好,现在还这么漂亮,可要找个好人家啊。”
这话说的...当着丈夫的面却不收敛贬低之意,可没了当年那斩钉截铁追求真爱的样子啊。
却不说什么,只当是没听见,叫了“董姨,”又规矩行了礼,和董事把人请到正堂才肯好好说话。
“这些年你这姨夫是个没用的,当年我跟了他,现在却什么都不是了,连董家也除了名,听说柳家升了官,才厚着脸皮来讨个生活,毕竟我没什么关系,可终究盼着你慧彩姐姐能好过一些啊。”
此言一出,柳家若是拒绝,就显得太过分了。
璚英听出了这话外音,心里十分不满,却没说什么,忍了忍看向董氏。
董氏也明白董姨这些年的变化,却不想再说什么,只是闭了眼“我一个人说不作数,还得听着老爷的话才行。”
郑慧彩一听这话,扑通一声下跪道,“大姨,您可要好好说说,慧彩已经毁了这么些年,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
“你...你这是做什么?孩子,快起来啊。”董氏并未在意这一家子的苦肉计,只是扶了郑慧彩,直接说道,“我知道你受了不少苦,可是柳家按理说是没这个责任的,万事还要等老爷回来商量。”
“我已命人备好了院子,你们先歇在那里几日,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关键是这么些年没见,咱们可要好好说说话。”董氏也是个会拿捏人的,不会轻易被这走投无路的雕虫小技左右。
“那...还是谢过大姨了。”郑慧彩看了看母亲。自己都是按着母亲说的来的,虽然不同意这样的做法,可是她一直要求,自己也不好反抗,只得照做了。
只是这柳家的女儿可是实实在在的漂亮啊,听说还很有才华,被一家人宠着,前阵子还去给人家大官讲学,这样的高度,是自己怎么做都无法企及的吧,遂对璚英生了几分钦佩。
璚英礼貌道,“还请董姨看看那屋子合不合适,若有不舒服的地方是璚英未曾考虑到的,也好早些布置。”
“真是个懂事的。”董姨夸赞道。
璚英带着他们来到了簪苣院,又是一番客套才将这些人安顿下来。
董氏和璚英回到正堂时,柳冕英已经从焦先生那里回来了,柳谦也到了正堂。听人说了董姨的事情,便坐着等璚英和董氏回来。
“老爷可都知道了?”董氏问道。
“恩,”柳谦点头道,“这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老爷怎么看?我这妹妹是收还是不收?”
“你妹妹就看你了,”柳谦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只是董氏曾经与这个妹妹要好,便随意一些就行。
“我看的出来,她这些年是变了不少的。”董氏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当年还是颇有几分胆气的样子,现在要靠着算计来投靠。”
“我们之间是用不着如此的,她若是真开了口,我也不会拒绝的。”董氏想起年轻时与妹妹一起度过的时光,忍不住叹气。
“这就是小事一桩,”柳谦安慰道,“咱们家现在好过一些总免不了来攀亲的,但是这是你亲妹妹,来了就来了,收留她也不算什么。”
璚英听了,不由得讶异,亲戚投靠就是小事?
“花无百日红,万一以后柳家不行了,你们也好相互扶持,总比现在不认情谊要好啊。”柳谦思索道。
“父亲万不可这样说,”璚英劝道,“如今是有什么事情,能让父亲这么忧心了的?”
“朝中动荡,王振揽权,凭我一人是撑不了多久的,但王振绝不是个轻易满足的,他定是在筹划些什么。”
柳谦知道自己不用说太多,便只对着两个孩子说道,“你们以后也要晓得这个道理,再平静的局势也会有打破的那一天,在那之前静观其变就好。”
璚英不是很懂,却看柳冕英一副沉着的样子,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老爷别再扯这些丧气话了,”董氏又温了茶,看着天色就知道要备餐了,便差人去簪苣院请了正家过来。
郑家来了之后,自然是对柳家感恩戴德的。几人叙叙旧,璚英又好好认识了郑慧彩,一说一说的竟然到戍时才散了。
第二日璚英问候了郑家之后,便去找了方莹,想着一同去杨府找杨老夫人说说话。谁知路上碰见了顾照清,一身青袍正骑着马去找去焦府与柳冕英会合,高高的坐在马上的样子倒是俊朗的很,吸引了不少一路姑娘们的目光。
这瞩目的人却浑然不自知,只是一眼看见了杨府门外正下马的璚英,披着浅栌色的褙子,正看着自己,两人对视时,一下子便笑了出来。倒让那路过的姑娘们羡慕了好久。
便骑马下来,笑着问道,“又来找杨老夫人?”
璚英余光瞥着那些姑娘,不由得冷了脸,“我来找杨老夫人,你停下来找我干嘛?”
顾照清本来还不明白璚英为何如此,存了心思留意周围的人们,看那些小姑娘们都对着自己嘀嘀咕咕的,才明白了,这戏班子里说的“吃醋”是让自己碰见了。
遂笑的更开,说道,“璚英可是想着我呢?不想让别的姑娘看见我?”
璚英瞪圆了眼睛,红了脸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是那种人?”气呼呼的不愿与他说话。
一旁的方莹才见到顾照清,确实有些看呆了的,那句话怎么说?公子如玉!不就是说眼前这位与璚英开着玩笑的贵气少爷的吗?
但这是哪家的少爷,为何自己从小在京中长大,却从没听过从没见过呢?
顾照清正欲说什么,却看璚英突然转身,朝着杨府内行礼,转头一看,一位两鬓发白的老太太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杨老夫人。”璚英行礼道。
那老妇人也是笑的慈祥,说道,“哎,我说你怎么迟迟不来,原来是跟着小公子哥说上话了?”
璚英才转头看了一眼顾照清,撇了撇嘴,说道,“哪里的事?恰好遇见了而已。”
杨老夫人才看向顾照清,这远远看着就已经是一副好模样了,走近看这小家伙长得还真是一等一的俊逸,甚至可以跟当年那人的风采一较高下,只是这长相还真是有些眼熟啊.....
但是也没在多想,过去的就过去吧,是与不是都自有定论,今日还要和璚英、莹莹去听戏呢,到时候再问也不玩,故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