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莲华同祖母说起此事,太老夫人默了一阵,让莲华吃了一碗阿胶,转眼看天黑尽了,又让嬷嬷去将院里晒的菊花收回来。
香炉里点着衡水香,一缕白烟缭绕在镂空的花纹处,莲华放下勺子,伸手去拨那缕白烟,听得祖母手里的珠串发出咕咕的声音。
夜静悄悄的,偶有落叶进窗。
“莲华。”太老夫人捉住莲华的手,很是担心的说:“你性子太过桀骜,往后嫁了人怎么得了,祖母于你的婚事真正是高不成低不就,若是家世好的,不能一辈子忍让于你,家世平常的,祖母又舍不得你,左右为难,实在难办。”
“祖母一贯护短。”莲华笑道,“自家的孙女,祖母看着比那九天仙女还好吧?”
“泼猴!”
“便是嫁得不好,我也能将我自己的小日子过好,祖母放心吧!祖母可是要睡了?”
“嗯,你也回去睡吧,明日沈家要说提亲的事,既谈玉树和白家公子的事,玉树不便同行,你陪祖母走一趟。”
“好。”莲华绕了绕手帕,“是不是要在外头给阿姐买座院子?眼下白润玉住在国医府,他们成亲后,阿姐总不能也住国医府吧?若是让白家出钱,不晓得白润玉手头宽不宽裕。”
“我让人在外头挑选了。”
“祖母,我倒有个中意的,便是从前海家的宅院,这些年空置着,只有几个老仆看管着。”莲华伺候太老夫人躺下,又关好窗户,回头接着说:“虽不是富丽堂皇的地方,但那般雅致的也极为少见,我记得还有一棵葳蕤的蓝花楹,每年夏天,繁花似锦,婆娑雅致别有风味!”
“好虽好,却不知海家卖不卖。”太老夫人道。
莲华拢了拢耳发,轻声道:“海家如今常年住在济南,海家老太太风湿严重受不住京城的湿冷潮气,何况如今海家家大业大,那个院子也住不了那许多人,想来若我们开口,海家做个顺水人情也就卖给我们了。”
“你说的倒也没错,我且托人去问一问,那个院子大小合适,离咱们宫家也不过两条街,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那白家夫人教养的那位表小姐又是个麻烦,阿姐嫁过去,白夫人少不得要提纳妾的事。”莲华蹙眉道,“倘若是我,定是一口回绝了,但阿姐性子软弱,只怕立刻就点了头。”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太老夫人摇头,“若白母执意往他房里塞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直白的回绝,倒落得个善妒的名声。”
“那便由着他们给阿姐添堵?”
“因而这些是要靠谋略手段的!既不能让他纳妾,又要做得漂亮!让他们半个不好也说不出来!”
莲华心肠百转千回,挑眉,“同祖母说话,真正其乐无穷也,祖母记得明日便托人去问。”
“自回去吧。”
“是。”
今夜竹心当值,就宿在外间,莲华躺在床上,听到竹心说了两句梦话,又翻了个身,莲华清醒得很,脑子里纷纷杂杂、盘根错节。
头枕在手臂上,她听到沉睡的竹心发出微微的鼾声,竹心虽不及巧云、梅香仔细妥帖,却最是没心没肺,日日都很开心。
莲华枕手看窗,又想起了朱家姐姐。
少时顽劣,为了让宫谦生气,莲华做了许多讨打的事,也有一两件事是拉着朱家姐姐做的,到底做了什么却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朱家姐姐替她挨了打,还被朱大人禁足了。
从前常在一处,如今回想朱家姐姐的脸,却模糊得很,只有一双眼还勉强记得,好看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右眼角生了一颗我见犹怜的泪痣。
朱大人走马上任时大家都去送行,琅嬅穿了一条好看的绿纱裙子坐在朱夫人身旁,琅嬅不说话,只是马车将出城门时掀开帘子看大家,一颗很大的泪珠落下来,像一把铁锤嗵地砸进莲华心里。
宫里,如何相见?莲华叹一声,背过身去拢了拢被子,听到竹心又说了一句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