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一行三人，坐在出租车上，一齐沉默了许久，气氛有些尴尬。

李阿姨目光，怜惜地落在林慕身上。

一想到这孩子刚失去爸爸，而妈妈又……哎，心里实在是忍不住埋怨起来，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这一家子好人。

而小虎呢，一直透过后视镜注意着林慕的情绪，担忧之余，却并不敢轻易开口谈论什么。

其实，也是不知此刻谈论什么为好。

而林慕呢，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之中，已经全然麻木，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氛围了，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

行至中途，还是出租车司机率先开了口，打破了沉寂：“大姐，这两孩子都是您家的？”

本就是个话痨，却憋了半天没说话的李阿姨，瞬间抓住了话头，调节起了气氛：“亥，不是。要是两个都是就好了！这臭小子是我这不争气的肚子里生出来的。而这闺女呢，是我邻居妹妹家的。您可不知道，这闺女学习可好了！平日里，真是又礼貌又孝顺……额，这个，这个……反正就是比我家这臭小子好上千倍万倍！嘿嘿嘿……”

李阿姨意识到自己失言提到“孝顺”一词后，迅速尴尬地将自己的话头，打岔过去。

“哎呦，大姐您可不知道，这女孩就是比男孩文静些。我家那俩孩子，女儿是学习生活都不用操心。儿子嘛，亥！那叫一个……哎，不提了。”司机感同身受地接话道。

“是啊，是啊……这……”

“妈！你能不能不说了，让我们休息会行不？人师傅深夜开车，也得集中精神呐！”坐在副驾驶位的庞小虎，扭过头来，装作不耐烦地样子，打断了母亲和司机之间的对话。

凭着和林慕从小玩到大的感情和最基本的了解，小虎深知，此时的林慕，最需要的，是安静。

“好好好，妈不说了，不说了。”李阿姨摆摆手，收回了话音。

而司机师傅，自然也是不再多言。

林家门口。

“爸。”

“老庞。”

瞧见老婆和儿子的庞大海，顺手将快完的烟给掐灭了，丢进路旁的垃圾桶：“哎，你们回来啦。慕慕呢？”

“庞叔叔。”一个纤瘦高挑的身影从小虎和李阿姨身体侧开的中央出现，微肿着眼眶。

“呦，慕慕，你妈她在家呢。那个，事情……她，她都知道了。见她哭得伤心，我不方便呆着，就出来守着，怕出什么事情，也顺便等你们回来。”庞叔叔拍了拍林慕的肩头，“慕慕，你爸的事我们也很难过……你好好的，陪陪你妈吧。要是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和你李阿姨，啊。”

“嗯，谢谢，谢谢叔叔！”林慕点了点头。

“慕慕，好孩子，不谢，不谢啊，都是应该的。这样，你先进去吧，这大半夜的风凉，回头再冻着。我们就在隔壁，有事你就唤我们一声。”李阿姨接着道。

“好。”林慕在庞家一家三口的目送下，默默地走进了半掩着的大门，每一步都显得是那么的沉重。

因为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心痛哭泣的母亲。

家里的灯都亮着，可客厅却不见母亲的踪影。

林慕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望着再为熟悉不过的家，一时间竟迈不开步子。

啪！

一声碎响从厨房传来。

目光有些呆滞的林慕终于被惊醒过来，不做思考地直冲厨房：“妈！”

“哎呦，慕慕回来了，你看我这慌里慌张地，把菜盘子都打碎了。你快去洗洗手，一会吃饭。折腾一夜，累坏了吧。”李婉蓉就着抹布，弯腰拾掇起碎菜盘。

“妈，你……”林慕想说些什么，可是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本来按自己的想象和庞叔方才所言，自己应该会看到妈妈哭泣不止，悲痛欲绝的模样。

可此时，李婉蓉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除了红肿的双眼，再也看不出与寻常不同的痕迹。

仿佛，仿佛就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这却让林慕更加揪心不已，从医院一路强行压住的悲痛之情，终于在这一刻，如大堤决口般，倾力爆发。

“妈！”林慕站在原地，大声嚎哭起来，像个被夺了挚爱玩具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听见女儿的哭声，李婉蓉迅速起身，跨过碎菜盘，一把将女儿搂入怀中，自己抿着嘴，强忍着不哭出声。

菜已齐全，人却不全。

母女二人各坐饭桌一方，失神地望着满桌饭菜，久久不语。

“妈……”

“慕慕，你先听妈妈说。”

林慕的双唇起合半天说出一个“妈”字，却被母亲一口打断了。

“慕慕，你爸，你爸他，走得急，也没交代什么事……亥，该交代的平时也啰嗦得差不多了。”李婉蓉眼光闪烁，尽力避开女儿的目光，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妈，你……”

“慕慕，你我心里都知道，干你爸这行的，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意外随时会发生。只不过这次，你爸不幸撞上了，也是咱娘俩的命。”

“但是慕慕，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我们就不得不接受。记住妈妈的话，就算哪天只有你一个人了，也要朝前看，好好地把日子过下去。记着了吗？”

“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啊？”敏感聪明的林慕握住母亲的手，内心突然不安起来。

“亥，妈还能有什么事，只不过就是你爸走了，妈心里，妈心里真得很痛……很痛……”李婉蓉反握住林慕的手，再也装不出洒脱之样，俯头靠着，失声哭了出来。

“妈……”林慕摸着母亲哭湿的脸庞，眼泪也是止不住地流。

方才片刻的疑心早已被悲伤所淹没。

林慕心里知道，妈妈说得是对的，纵然内心悲痛万分，但人总得朝前看，才能将生活好好地过活。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明白容易，做到可着实太难了。

“妈，喝口水吧。”林慕倒了杯温水递给刚刚缓解片刻的母亲，“看您脸色不好，要不先去休息会吧。”

李婉蓉润了润喉，声音变得沙哑起来：“没事，慕慕，妈不想睡。明天，妈去打电话给你班主任，替你请三天假。我们，我们……去送送你爸。”

“嗯。”林慕应声。

望着母亲满脸的憔悴，回忆起母亲方才的一袭话，本想再多问几句的林慕，努努唇，终是将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