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不到五分钟,就发现前面树杈上有一个小女孩,正拼命地向他们摆手。
大壮驾驶着冲锋舟立即冲了过去,但未曾想,小女孩摆手是让他们小心,因为前面有房屋。
船刚要靠近小女孩,刚听到小女孩的喊声,冲锋舟底就撞到屋顶上。
船头翘了一下,又在湍急的水流中失去控制,侧翻了。
梦里的景象真实又不真实,大壮猛然救起的是王泽伟。
两人跌落进水后,拼命往有树枝的地方游去,但水流更急,两人只能顺流而下。
眼看两个人就要被卷入湍流中,前面又出现一个树冠。
使劲划水,却靠不近,眼见失去机会,王泽伟腾出左手,想把身后的大壮拉过去。
大壮却使出浑身力气,猛然撞了王泽伟一下。
王泽伟伸手抓住了树枝,大壮却被洪水卷走。
再回头,不见了大壮的身影。
马超宇和猛子也撞上另一个屋顶,落入水中。
没过十秒钟,两个人再也看不见了,只留下最后穿着黄色救生服努力向两侧游泳的影子。
后续的冲锋舟艰难绕过障碍区,救下王泽伟和小姑娘。
王泽伟下令继续前进,也就是说救援小分队放弃了搜救自己的战友。
一天后,当地群众在下游十五里的地方先后找到了他们。
季强恨得牙根痒痒,虎着脸,恨不得和王泽伟打一架。
完成救灾任务,部队返回驻地,师团两级都对王泽伟的行为进行了分析评估。
最后的结论是,王泽伟的决定是正确的,派冲锋舟去救援马超宇三个人,可能会导致更多的牺牲。更重要的是,救援分队以最少的牺牲,救出了四十五群众,其中有一位即将临产的妇女,两位身患疾病的老人。
季强也原谅了王泽伟。他反复地想,如果自己是指挥员,当时也会这么做。现在他已是一营营长。
两个月后,部队因为裁军而撤编,所有干部们面临走与留的抉择,而且留下的希望很小。
王泽伟来到团长办公室,第一个递交了转业报告。
团长拍了桌子:“现在就给我滚!”
“是!”王泽伟举手敬礼,转身要走,又回头嘿嘿一笑:“团长,能暂时保密么?”
“真想好了?”团长声音柔和了下来。
“想好了,团长,那我走了。”王泽伟脸上笑着,心里一阵酸楚。
酸楚从团部一路带到宿舍,一屁股坐在床上,差点要流泪。
他从小就想当兵,也想当最强的兵,当上连长,他仍跑在连队的前头。
猛子、大壮那群士官既怕他又喜欢他,怕他是因为跑不过也打不过他,喜欢他是因为他领导有方指挥有力,对兄弟们也贴心,尤其花起钱来,那是绝对大方,全连战士谁没喝过他买的可乐吃过他买的猪肘子?
王泽伟也喜欢自己的兵,那帮家伙看着像一匹匹烈马,搞不好就给你捅娄子,但都是手足和袍泽,如果真打起仗来,那绝对舍生忘死,嗷嗷叫着往前冲。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徒步行军时,他找到猛子和大壮谈心,告诉他们,此次灾情重大要做好一切准备。
猛子咧着大嘴笑了:“放心,营长,我们绝不会给您掉链子,我们也都商量好了,万一有人牺牲,其他人就一起帮着照顾家里人。”
抗洪回来,多少次王泽伟在梦里骂他:“你他么就是个乌鸦嘴!”
又有多少个晚上他,不敢睡觉,一闭眼就是汪洋中的那三个黄色的背影。
就是很多个白天,他猛然看到了猛子、大壮和马超宇的身影,就穿着军装,走在队列里。
冥冥间,他总觉得他们还活着,只不过像那些退伍的战友一样,回了家乡。
无尽的伤痛让他无法再承受下去,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他还打听到,能留下的名额不多,三个营长只能留下一个。三营长年龄偏大,也有了转业的打算,那如果自己不走,季强就会离开。
该走就走吧,反正团里的军官百分之十五都要转业,王泽伟抬起了头,
接下来的时间,王泽伟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带队出操,组织训练。
看着二营生龙活虎,季强也标上了劲,对手下的干部战士大喊:“只要穿着军装,就是兵,我不要求别的,我们不能输给兄弟单位,越到最后我们越要争气!”
明眼人都知道,季强针对的是二营。
王泽伟也故意气他:“咱们团三个营长,据说只能留下一个,小伙,在我面前还有什么想法没?”
季强瞪起了眼睛:“我知道干不过你,么的,我也是倒霉催的,偏偏就赶场裁军,又偏偏和你在一个部队。”
王泽伟笑笑:“认命吧,小伙,优秀是学不来的,就好好珍惜穿军装的时间,反正也没几天了,就坚持一下吧。”
季强的鼻子都气歪了:“好啊,王泽伟,我算看透你了,你小子做啥都是为了赶紧升官。”
王泽伟摇摇肩膀:“我就这样,你不服?哈,不服就气死你,气死你!”
季强跳了起来:“滚,我没你这样的战友!我还告诉你,但我会坚持到底,会昂着头离开这里。”
部队解散的前一天,季强猛地踹开了宿舍门:“你他么疯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狗屁!”
“那你也太没良心了。”王泽伟轻松地笑笑:“其实跟你也没多大关系,从抓住那根树枝起,我就有了转业的打算。”
“你他么怕死了?”季强仍急赤白咧。
“不是怕死,是为了证明我不想当官。”王泽伟一脸的心平气和。
“我靠,我服你了,以后谁再认为你只是为了当官,就,就天打五雷轰!”季强急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王泽伟笑笑,拍拍季强的肩膀:“老马飞上天了,我也要向后转了,咱们三个兄弟就剩你了,要好好干了,到时一定要弄个将星闪闪哦。”
“你,你就是个倔驴,以后老子再不认识你!”季强骂完,转身走了。
“哼,王蛋的,别说你不认识我,以后就连我都不认识我了。”王泽伟压低声音说:“给我关好门,让老子先哭一会。”
独自坐在房间,王泽伟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的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个时候他舍不得了,其实不想走,其实真的想留下来。
与军旗告别后,王泽伟和战友们背上了行囊。
季明送他到大门,摘下自己的瑞士军表,戴到王泽伟手中:“戴上。”
这是季明最心爱的东西,花半年工资托亲戚买来的,曾到处炫耀。
“君子不夺人所好,”王泽伟笑笑,又觉得自己不收下,季强肯定会急眼:“但我现在不是君子,你呢,就算给我精神补偿了。”
“嗯,你说的对,这块手表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我只不过是带两天显摆一下。”季明说完,又抱着王泽伟流下眼泪:“滚吧,到哪儿你小子都是条汉子,但千万别玩暴力,你的拳头太硬。”
“好,我听你的。”王泽伟没有再流泪,而是抬头看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