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平穿着那身苏小青亲手缝制的雪白长衫站在鹅毛大雪之中。
斩龙刀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然是不能掏出来的,于是他从空间法器中取了一柄精铁短刀握在手里。
短刀约是三斤重,入手微沉、分量十足,一看就是用上好的精铁母打造而成。
用真气御寒这种奢侈的败家行为白长平当然是不会去做的,他磕了一枚御寒丹来抵御这刺骨的寒冷。
白长平不禁感慨,这茫茫洲的修士与人交战之前还得先跟漫天风雪掰手腕,着实不易。
呼啸的寒风吹动着白长平的衣衫,一袭白衣猎猎作响。
那杨少爷去得快回得也快,此时大街上早已没了什么人,看热闹的凡人百姓在白长平把杨少爷扔出华裳轩坊的时候就是早已四散而逃了,生怕惹祸上身。
只见那远处大街的拐角处先是拐出了个身穿黄衣的嚣张身影,正是那狼狈跑回宅子的杨少爷。而后浩浩荡荡一众家丁足有百十号人,手持着长棍刀枪就跟了出来。
白长平咧嘴一笑。
嚯,排场不小,像极了是地主带着仆人行霸乡里的样子。
其实这百十号人对白长平来说就很闹着玩一样,家丁就是再怎么穷凶极恶也还是凡人。他真正放在心上的是风雪交杂之间能隐约看到的几个小黑点。
一帮十几个身影在那杨少爷身后的半空中远远跟着。
那是十几个御空飞行的修士。
“杨公子真是看得起在下啊!”
白长平扯着嗓子喊道,也不知道离着三十几丈又有隔着一方风雪,那嚣张跋扈的杨少爷能不能听到。
还不等那边有什么回应,却只听一声怪叫,一个身影从白长平身后的华裳轩坊里冲进了大雪里。
张理沁脸上蒙了块黑布,站定在白长平身前,气喘吁吁地摆了个江湖中人的见面礼,故作粗声粗气地说道。
“这位道友,在下看你好似有难,愿意拔刀相助,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白长平笑着说:“道友好意心领了,但十两银子是不分的。”
张理沁一阵娇恼,声音恢复如初,那如同小孩子般娇嗔着说道。
“呀!你这无趣的男人,白长了副俊面孔,不理你了!”
“哼!”
张理沁重重一哼,转过头去假装生气。
“你出来作甚?可别跟我说你脸上的黑麻布是面罩啊,哪有面罩用不透气的麻布做的,不怕憋死自己。”
张理沁听闻,忙是扯了扯自己脸上的黑布,露出红润精致的小鼻子来。
“我说怎么喘不过气呢,原来是这样啊!”
张理沁恍然大悟,一副高兴的神情,又学到了奇怪的知识了。
“我师姐怕你自己应付不了,就让我出来帮你。但你也知道我是清月派的弟子,不好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跟茫茫洲御州城的杨家闹翻的。”
说着张理沁可爱一笑,拍了拍自己脸上的“面罩”说道。
“但现在就行了,他们看不出我是清月派的张理沁了,看不到脸的。”
白长平是真的觉得这可爱的小姑娘有些不太聪明了。
他摇了摇头,吩咐道。
“喏,看到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身后的家丁了吧?你进门护住这个裁缝铺子别让人趁乱冲进去,我打起来可能顾不上守楼。”
白长平很不擅长和别人并肩作战,暗堂的杀手极少有协同作战的情况发生,哪怕就算真的要并肩作战,以暗堂杀手之间的默契,与人搏杀也只会是得心应手。
但其他人不行,白长平合作不来,更何况是一个眼看就不擅长打打杀杀的小姑娘。
张理沁一皱眉头,觉得这个任务也太无趣了,刚准备反驳,却是被白长平给堵住了嘴。
“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不出来帮我我还得分心去护住大门,现在好了,多亏了有道友相助,我才能放心厮杀。不愧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啊!”
白长平一脸夸张,故作浮夸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把这个瓷器小娃娃给唬的一愣一愣的。
“那那那是自然!我是何人呀?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谁都别想进去!”
张理沁被夸的飘飘然,咧嘴一笑,把自己不大的小胸脯拍的震天响。
这也太好骗了吧!
白长平心里一惊,眼睛微微斜视着这个个头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
就这性格还出来行走江湖?他现在很是担心这清月派的风气了。
得亏楼上那个唱曲儿好听的婆娘心眼多,不然白长平真为清月派的长老们捏了把汗。
他们怎么就放心让这个爱憎分明、半点心眼都没有的小家伙出门?
在白长平谈笑风生之间,杨少爷已经是领着一群人在不远处站定了,哪怕风雪乱眼,白长平也是能清楚地看到杨少爷脸上的得意和残虐的表情。
“哟,有种啊!还真不跑,我说你是不是江湖小说和山水怪志看多了?还真以为自己是那能以一敌百的猛将?”
杨少爷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白长平,然后他一歪头瞥到了面上蒙着黑布的张理沁。
“张理沁!你这是什么意思?清月派打算跟我们杨家撕破脸吗?虽说我们杨家比不上你们这些宗门大派,但天高皇帝远的,你们以后不想踏足这茫茫洲了吗!”
杨少爷破口大骂,若真是这陈心瑶愿意拿出清月派的大义来压自己,今天这个事就不好说了。
张理沁吓了一跳,这咋认出自己的?
“什么张理沁张理钦的,我不认识啊,别乱说,我是路过的散修。”
张理沁慌慌张张的解释道,一双小手摆的飞快。
“罢了,量你们也不想撕破脸。”那杨少爷也不是脑子蠢笨的人,看出了张理沁只是出来凑热闹的,并不代表清月派。
但她却是代表了陈心瑶。
这让杨少爷一阵咬牙切齿,那个不识好歹的臭娘们!
给脸不要脸!
前几日听闻号称能入“百花榜”前五甲的陈心瑶会在自己这座御州城登岸,这杨少爷便是动了歪心思。
也不是说什么一见钟情,毕竟今日之前他连见都没见过陈心瑶。
杨家大少爷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若是能将江湖里多少修士的梦中情人收入掌心,他想想就觉得是个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他们这些纨绔公子,好的就是一个面子。
千金买字画,玉石不问价。
我以银票撒千家,只因今日雪没下。
当然了,今日一见,陈心瑶果真是像传闻里一般冷艳,说是谪仙女都不为过。
这让杨家少爷更是坚定了要将清月派闻名江湖的大师姐收入府中的决心。
奈何陈心瑶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把这个平日里呼风唤雨,从小到大没吃过闭门羹的阔少给气的不行。
“你们还在等什么?杀啊!”
杨少爷虽说性情残虐而且从小娇生惯养,但他也不是那般没有脑子的“地主家傻儿子”。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能惹的人能惹到什么程度,要怎么惹,这些门道他是贼清楚。
白长平一介散修没有背景,自然是算在能惹的里面。
这个土包子出言不逊,更是把自己当众扔出窗外,今日若是不杀,以后他这个地头蛇岂不是谁都能捏上一把?
所以白长平该杀!
而早前在华裳轩坊的楼上,他也是偷听到了什么“惊人的剑法”、“实力出众的剑修”一类的词汇,他隐约能猜到,白长平大概是实力强劲的修道天才。
所以保险起见他将府上五名玄阶供奉都是带来了,而且还有十余位黄阶后期的打手,他要让白长平深深后悔自己刚才放虎归山的决定!
“土包子,你刚才没杀了我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见了阎王哭着后悔去吧,哈哈哈哈!”
杨少爷仰天大笑,慢慢退回到了人群的后方,他害怕若是自己靠的太前,白长平拼个鱼死网破先杀了自己。
这畜生倒是狡猾得很。白长平在心里默默想着,然后看了看从天而降的十多位修士。
其中有一把胡子的白须老者,也有抱着琵琶瞎了一双眼睛的歌女,还有用剑的侠客,手持毛笔的书生。
真是各型各色的修行者一应俱全。
用一柄三尺青锋的侠客看了看白长平,眼中有些许的歉意。
“主上有命,你今日必死,所以对不住了道友。”
白长平轻笑一声,回道:“正合我意,若是你们不声不响就动手,我还得想想下不下的去这个杀手,毕竟我只杀有取死之道的人。”
他一耸肩,握实了手里的精铁短刀,“现在好了,欲杀人者,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我其实很擅长杀人的。”
白长平面上依旧是谈笑风生,双眼的余光却是斜视着自己身旁的巷子里。
他早在侠客开口之前就察觉到了异样,甚至是更久以前。大概是在杨少爷刚刚从大街口拐出来的时候,这人就已经来到这处巷子里埋伏好了。
果不其然,在白长平开口说话,最是放松的时候,“嗖”的一声一把飞剑从巷子的阴影中刺出,一个身穿黑衣的刺客现身在了风雪之中。
这一剑,拉开了日后闻名于世的一场围杀的序幕!
若是普通修士被如此近距离的出手刺杀,哪怕是面对低上几层修为的敌人也是成会命丧黄泉,这就是刺客杀手的恐怖之处。
但白长平并不是普通修士。
若是奉华或是林阿胜谁的此时正在楼上观战,定然会笑出了声。
在暗堂顶尖的杀手面前搞刺杀偷袭这一套,无异于班门弄斧。
白长平以不可思议的姿势回手将短刀背负在身后,挡下了这极其刁钻的一剑,而后他反手一掌拍在那刺客胸前,将他拍出丈许,自己也是拉开了距离。
“很刁钻,若不是风格不同,我都怀疑你是暗堂叛逃的奸细了。”
白长平冷淡一句,不等那刺客再出杀招,他便剑指抵面,开口轻吟:
“疾!”
轰!天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那刺客惊慌间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前竟是被贴了张“惊雷符”!
是刚刚白长平交手间拍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掌!
白长平身为一个退休杀手,或多或少有些在暗堂时留下来的坏毛病。
比如他身上只要是有了银子,总想着去备些符箓法宝一类的东西,他更是不介意用毒或是暗器一类下流的手段。
杀手,能杀人即可。
所以在山舟上的时候,白长平与许天置办了些许的符箓,没想到此刻就排上了用场。
一道惊雷滚滚而下!
那刺客毕竟是有玄二的修为,在惊慌之余也是镇定下来,一个后翻加撤步躲开了这道惊雷。
咚!
地上的雪花被惊雷劈中,四散而开,遮住了一众人的视线。
“不好,他不见了!”
在那一群杨府的供奉里,瞎了眼的歌女出声惊呼道。
她这玄阶三层修为的练气士为了练就一身洞察天地的神识本领,竟是不惜自瞎双目来减少视线的干扰。
所以在白长平动身的一瞬间,她就发现了端倪。
但还是晚了。
白长平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刺客身后,他一刀捅出刺入了刺客的后腰处,完全摧毁了他的丹田经脉……还有生机。
“我说过我很擅长杀人的。”
白长平冷漠的话语在刺客耳边响起,刺客瞪着惊恐的双眼低头看着从小腹冒出的刀尖,他到死都不明白白长平是怎么来到自己身后的。
直到他临死前看到了胸前的符箓。
按理说白长平催动惊雷符后,那道符箓会自行消散,但此时刺客的胸前却是还贴着一张符箓,直到他断气之时才悄然消散。
那是一张瞬身符。
白长平竟然是将两张符箓贴在了一起,然后一同印在了刺客的身前。
那刺客惊慌躲避天雷的功夫,还真没有发现惊雷符之下还有一张瞬身符!
一套连环算计在瞬间完成,从刺客出剑到白长平完美的瞬杀,一切只用了五次呼吸的时间。
“各位出全力!是个硬茬!”
那侠客大呼一声,眼神坚毅地出剑刺向白长平,白长平一刀挡开青锋,回身跟他对了一掌,而后迅速拉开距离。
那侠客不追,而是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和胳膊。
幸好没有符箓。
白长平棘手的手段让一帮人杯弓蛇影,毕竟已经有一位供奉以生命为代价给他们做出了警示。
“从长安城离开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想要杀人,那么各位请尽情挣扎,不要让我太过失望了。”
白长平摊开双手,戏虐的一笑,而后缓缓地后退,身形隐入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他消失了。
“什么!难道是悟道者!”
白须老者出声惊呼,这等骇人的手段像极了传闻中参悟了风雪之道的悟道者。
听这见识极广的老者这么一说,他们仅剩的几位供奉都是慌了神,同阶的悟道者完全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别慌,只是障眼法,神识还能感应到他!西北十五步!”
只听那抚琴歌女开口安抚众人,一双瞎了的眼睛“看”向众人十五步外的一处空地,一双浅浅的脚印出现在积雪之上。
有逐渐变大的风雪做遮掩,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那双脚印来。
白长平内心感叹一句,“踏雪无痕”这个隐蔽身形的身法神通自己练的还是不到家啊!
“嗖!”
一把锋利无比的柳叶飞刀从那风雪中凭空甩出,直取瞎眼歌女的面门而来。
飞刀去势凶狠但终归只是凡物,转瞬间便是被歌女身旁的书生出手挡下。
“真是棘手的本领啊。”
风雪里显现出白长平飘忽不定的上半身,他目光犀利地盯着被众人护在中心的歌女。
必须先杀了这个女人,这等本领实在是太过克制自己的手段了。
白长平眼神逐渐冰冷,飘忽的身影再次消失。
一场大雪之中的厮杀即将展开,这是“猎人”与“猎物”之间的生死较量!
活着还是死去,仅仅在一念之间。
看着地上已经变凉的刺客尸体,这十几位修士的心也慢慢变凉了,一股比茫茫洲的暴雪还要寒冷的杀意萦绕在众人身边。
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