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们并没有死仇,但你们要杀我,那我只能杀了你们。”
刺啦刺啦的声音在大雪中回响着,那是白长平用短刀划过道路旁边的石头房屋所发出的声音。
令人牙颤的刺耳声音忽远忽近,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一些动物在捕猎厮杀的时候会发出令人害怕的声响威慑敌人,白长平也喜欢如此折磨敌人,一点一点蚕食掉“猎物”最后的心理防线远要比直接杀人来的轻松。
换句话来说,他在虚张声势。
“现在收手的可以不死,谁退?”
白长平的声音从风雪中传出,而后又湮灭在了风雪里。
无人应答。
毕竟是玄阶的修士,在凡人的眼中那可是有好几层楼那么高的修为,所以这几个供奉虽然心慌,但也不会被白长平一句话就吓到。
他们面面相觑,留着冷汗点了点头。
四对一,高下立判。
身后还有十余个黄阶在压阵护着杨家少爷,打不过还可以退回去。
“我来结阵,瞎闺女你给我指着方位!”
那白发老者一身袍子一甩,双手挥舞间顺势盘腿坐下,手中“临兵斗者”结印飞快。
倏忽之间,只听老者大喝一声,强大的真气喷薄而出震散了身周的飞雪。
“呔!”
白须老者怒目圆睁,须髯随风飞舞,从他怀中缓缓飞起一串念珠盘旋在众人头顶。
念珠横向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几息之间便只能看到一阵残影了。
啪!
念珠在速度旋转至极致的时候却突然炸碎,黑色的珠子崩散开来,只留了个金黄的圆珠还悬浮在众人头顶,镇住了个方位。
“西南三十二步。”
瞎眼歌女将神识扩大到了极致,转瞬间就覆盖住了整条街道,白长平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识海中。
白长平的“踏雪无痕”身法神通在这瞎眼歌女的本领面前形同虚设,甚至是有些许的自欺欺人。
相传“踏雪无痕”修炼至大成可以将身形隐秘在风雪之中,就连神识都感应不到,真正做到杀人于无形。
但现在的白长平还差得太远,连脚印都无法抹除干净。
“疾!”老者大喝。
嗖的一声,一枚金黄的圆珠子疾射而出,就像一支利箭一般贯穿了风雪,转眼就到了白长平的眼前!
白长平一惊,没想到这小小的金色珠子竟是如此之快,他下意识的半转身子才堪堪避过了那枚圆珠。
咚的一声,他身后的石墙被圆珠击中,轰然倒塌。
“疾!”
老者又是一声大喝,在白长平身形完全来不及躲避的时候,第二枚圆珠转瞬即至。
当!白长平回身一刀精准地劈在那圆珠上,将圆珠从中斩开。
急速的碰撞导致那圆珠被斩中竟是当场爆开,好似雪球被木棍击中一样炸成稀碎的粉末。
“聒噪,闭上你的嘴!”
白长平冰冷的声音传来,“嗖嗖嗖嗖”几声破空声响起,六把柳叶飞刀被白长平旋手甩出,准确的击中空中剩下的圆珠。
那六把柳叶飞刀之上各扎着一张“炎爆符”。
“疾!”
这次轮到白长平轻喝了。
轰!
六张炎爆符同时炸裂,在众人头顶炸成火团,将那圆珠震碎的震碎,炸飞的炸飞,彻底化解了白发老者的这件法宝。
“区区黄阶法宝,你杨家不是家财万贯吗,怎么拿出这种东西来丢人?”
白长平轻嘲一声,色厉内荏,大声询问着被人群护在身后的杨家少爷。
然后他自己却趁众人不注意的时间从怀里掏出一枚品回气丹服下。
白长平这身本事与人厮杀极占便宜,虽然失去了小时候大部分的记忆,但是各式各样的武学神通都还深深刻在白长平的功法《斩龙诀之中。他就相当于是行走的武学传承,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
但如此霸道的功法必然也有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真气恢复太慢。
因为功法《斩龙诀的特性,白长平炼化的真气有三分之二都是分给了识海中的黄袍和黑袍,导致自己与人交战只能力求速战速决,不然真气恢复势必要落人下风,拖了自己后腿。
此时连用张符箓,白长平的真气已经是空了三成,接下来还有各种捉对厮杀,若是不能保证真气时时刻刻充裕,那么不用他们一群修士冒险出手,光是结阵耗都能耗死白长平。
所以丹药很重要啊!
白长平感受着回气丹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流入胃中,然后化作最纯净的天元地气游走在经脉之中,随后变成真气汇入丹田,供自己厮杀使用。
白长平摸了摸怀中还剩的两枚回气丹,有了些许的底气。
足够了!
他眼神冰冷,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四位“同道中人”。
识海内,黄袍默不作声,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黑袍更是连看都懒得看外面一眼。
他知道白长平是想通过这场战斗证明自己有做掌门的本事,执着的胜负欲跟个小孩子一样幼稚。
黑袍语气故作尖细,用着阴阳怪气的太监声说道:“他们老白家都这幅死样子,平时玩世不恭的,可一旦想着杀人了,比谁都是精明认真。”
黄袍微微开口,“怎么,承认掌门是白家后人了?”
黑袍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音,呸了一声:“我何时不承认他是白家人了?只是他没资格接任这个掌门而已。”
黄袍摇了摇头说:“历代掌门都是白家直系,没有一次例外,这一任也不会。”
黑袍不以为然:“只会杀人说明不了什么,论杀人来说,那些眼里除了问剑没别的事了的剑修岂不是更合适?这个小兔崽子身为首领的气质比起白落差远了,更别说是白少凡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白少凡比白落更有掌门之资,那么我相信白长平会做的比少凡还出众。”
黑袍嗤笑:“那咱们就走着瞧,先说今日这一场,你猜他会不会杀那杨家公子?咱们打个赌吧,若是他向你我求救,就说明你看错了人。”
“好,你输了就安静闭嘴七日,甚是烦心。”
“你输了给我跳支舞如何?”
“……”
黄袍无言,黑袍却是邪笑着飘远,他在想这个万古不化的冰山男人若是真的跳上一段风趣滑稽的舞蹈,该是什么样的情形?
大概会震惊整个天下吧!
“可恶,完全想象不出啊。”黑袍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黄袍看着黑袍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在想什么好事。
他眼神危险,逐渐动了杀心。
“开玩笑,开玩笑。”
黑袍嘿嘿一笑,不再调皮。
识海外,白长平借着“踏雪无痕”神通的掩护缓步后退,慢慢退出了十余丈,拉开了与四人的距离。
“他退了,不知要做什么。”
瞎眼歌女出声反馈,众人不知该如何决策,都下意识望向侠客。
侠客是杨家供奉之首,玄阶六层修为,使一柄本命飞剑名为“立崖松”,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剑修,而不是像白长平这类会些剑术的练气士。
“小心有诈,我独自去,你们前行五丈接应我。”
侠客吩咐一声后独自提着剑走入了风雪之中。
剩下三人点点头,缓步向前准备接应。
除了专门修行神识的练气士,那么如果要问天下还有什么人神识最为强大,那便是公认的剑修第一了。
毕竟剑修御剑杀敌靠的不是真气,而是神识。
侠客缓步行走在大街上,慢慢逼近白长平的位置。他神识外放,能隐约的感知到这个浑身充满了杀意的少年天才身在何处。
年复一年的厮杀让很多人都是忘记了,白长平今年才刚刚十岁。
白长平知道面对剑修,自己这个练的还不到家的神通身法“踏雪无痕”完全就是笑谈,于是索性现出身来,不再掩耳盗铃。
“早知道有一天要来茫茫洲与人捉对厮杀,我就多练一练这踏雪无痕了,你也知道,我们中洲大陆只有冬季会飘雪,大约十几日。”
白长平握着短刀,身体完全放松,笑道。
熟悉暗堂杀手的人都知道,越是放松越是能证明这些行走在黑夜里的刺客是真的动了真格的了。
只有完全的放松,才能随时出手,才能做到最快。
“你是中洲大陆人?暗堂?”
侠客眼神坚定,步伐缓慢,每一步都是轻重相同、步距一致。
他一双长靴踩在积雪上,将刚刚落下的雪花压实,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这声音距离白长平越来越近,终于是在七丈外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对于玄阶修士,尤其是他们这种顶尖的杀戮者来说,跟面对面、鼻子碰鼻子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白长平不答,双眼紧紧盯死这个侠客的双肩。
武学宗师或是用剑高手往往都是人未行肩先动,只要盯住对手的这一双肩膀,就能在对手出手前占得先机。
“你剑术很高超,但却用这种旁门左道。”
侠客只凭白长平这看自己的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些许底子,只有用剑之人才懂得如何对付剑修。
他很是不懂白长平有这等剑术却是愿意用符箓暗器这类下三滥的手段。
“能杀人就是正道。”
白长平轻飘飘回了一句。
侠客的肩动了。
忽然之间,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的暴雪骤停,片片雪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停在了空中。
异象骤起,只见从侠客身前的一片雪花开始,一条直线上的雪花同时裂开,被利器斩成了两半。
这道由雪花裂开的缝隙组成的细线一直延伸道白长平身前。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噗!”
白长平左肩膀毫无征兆的爆出一团血光,大雪又重新落下。
白长平被突如其来的斩击所伤,重重的倒退数步,撞在身后的石头房屋上。
“好快的剑!”
白长平惊呼一声,嘴角缓缓流淌下一丝鲜血,他那被斩中的肩膀血肉模糊,一道真气在侠客斩中自己的一瞬间在肩头炸开,让白长平吃了个大苦头。
侠客苦笑说道:“何必如此呢,故作惊讶。”
他的脚下有一节断手静静地躺在雪地里。
侠客的左手齐腕而断,鲜血喷涌。
白长平笑了笑,扶着石墙勉强站稳,回道:“是真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按理说我应该砍掉你的手全身而退才对。”
侠客不言,轻轻点了点头。
不愧是能被称为“天才”的修士,跟自己这种拼了命才在不惑之年摸到玄阶六层门槛的平庸人就是不同啊。
但自己只要还有一只手能动,就不会松开手中的青锋“立崖松”。
“这一击分生死,出招吧。”
侠客淡淡开口,刚才自己引动天地异象而出的最强一剑只是跟白长平打了个以伤换伤,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在下一招讨到什么好处。
“陈大哥!退回来再做商议!”
侠客的身后,那名书生焦急的出声说道,他看出来了侠客在刚刚的交手中落了下风。
侠客不回答,依旧单手提着剑立在风雪之中,雪花缓缓落在他的肩头,帮他披上了一层白纱。
他的断手处已经被寒冷的气温冻上了,足见这茫茫洲风雪的可怕。
“你心中知道那杨家少爷的所作所为是恶,但却只能违背本心助纣为虐,是么?”
白长平一边恢复真气,一边拖延时间。
侠客对于这等伎俩心知肚明,却也不急着出手,反而回答起了白长平的问题。
“是的,这让我很痛苦。”
“为什么不走,为钱还是为情?”
“杨家老祖与我有恩……生死大恩,走不得。”
“所以……你今日是想求死?”
白长平略有惊讶,他看出了侠客心中的痛苦与纠结。
“所以你刚才你故意被我砍中?”
“不,”侠客抬头平视着白长平的双眼,认真的说道,“我出了全力,我是剑修,只要手里握着剑我就不会放水。与人问剑要出全力这是剑修的道义!”
白长平欣赏的点点头,若是所有剑修都这样正直刚毅就好了。
他不自觉的想起了一个常年带着斗笠、抱剑叼着狗尾草的浪子。
“为钱助纣为虐,你今日必死;为情为恩,你也会死。但意义不同,我想你能明白。”
白长平说完这句话后,开始调整自己握刀的姿势,让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够向周围三个方位同时出刀。
侠客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白长平这是准备做什么。但既然白长平看出了他心中的矛盾愿意与他生死相搏,那他就已经很是满足了。
至少世界上还有人能看透自己的内心。
“我知道,谢道友成全。”
侠客高兴笑了笑,用残缺的左手行了个抱拳礼。
白长平回礼。
“但我得先杀了碍事的人,毕竟我现在正被围杀呢,你去后面排队可好?”
白长平突然一挑眉,邪魅一笑。
不好!
侠客突然回过神来,自己身后还有三位同伴。
“小心……”
他回身大吼一声,同时以神识御剑直刺白长平而去。
那青锋急速而过,竟是刺穿了白长平的身体。
但侠客面前,白长平的身影却是消失不见,那只是一道因速度过快而留在原地的残影。
“瞬身符!”
侠客惊骇,他知道已经晚了。
果然,转瞬之间白长平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那三名供奉的中间。
“合力杀了他!”
三人大惊,但回过神来他们才想起来如此近的距离,只要他们仨人合力完完全全可以在一瞬间击杀白长平,不给他喘息反应的机会。所以白长平这是在自投罗网!
那白发老者又惊又喜,抬手就是一掌袭向白长平的天顶!
但他的手却是定在了半空中,纹丝不动。
一圈又一圈蓝色的细小纹路从他的双脚开始缠上了他的全身,让他动弹不得。
只见白长平落地的气压将地上的雪花吹散开来,露出了地上画着的一个方圆丈许的巨大蓝色符咒。那符咒的正中还贴着一张瞬身符,此刻那瞬身符正在悄然湮灭。
白发老者,瞎眼歌女,持笔书生这三人刚刚好都是踩在这方蓝色的圆形符咒里,身形不断颤抖,仿佛被什么法术封印了一般。
时空禁术——封天印!
从刚刚开始,白长平就一直在布一个力求必杀的局。
他趁着风雪迷眼的机会,用真气在脚下留了一道封天印的符咒,又是在阵中贴了一张瞬身符。做完这一切,他便开始极速后退,引这四人前来追击。
只要四人都追上前来踩入了封天印的范围,那这便是必杀之局!
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玄阶修士又不是傻子。
以他自己瞬杀第一个刺客供奉的手段以及那等虚张声势的磨刀声必然会让这四人警惕。
最开始白长平猜想的是他们会分成两队,两个人结伴追击,两个人在原地等候,防止全部追击都落了圈套。
这样他就可以只与前方追来的两个人厮杀,少了一般的压力。
若是留在后方的那两个人上前几丈想要支援,自己就可以发动瞬身符和封天印,瞬杀两人!
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有三条大鱼上钩。
此时白长平满头大汗,面色极差,同时定住三个玄阶修士还是太过吃力。
于是他不做丝毫拖泥带水,刚刚调整的握刀姿势派上了用场,他一刀斩向动弹不得的瞎眼歌女。
这个女人必须先死!
当!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白长平大吃一惊,自己的精铁短刀居然像是斩中墙壁一般停在了距离那歌女喉咙三寸远的空中。
一道写着一个“盾”字的光墙若隐若现。
白长平一击不中立马做出反应,又是回身一刀砍向老者。
当!
同样一面禁制挡下了白长平的斩击。
“儒家的言出法随?不对,应该是用毛笔书写的某种让文字成真的神通。”
白长平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猜出了这两道光墙的根底——是那书生的某种防御手段。
“那么问题来了,你给他们提前写了字化作盾墙保命,谁来给你写呢?我猜的不错的话,你自己写字是反的,没法‘言出法随’吧?”
白长平一笑,一把抓住那书生的脖子将他拉到身前。
果然没有盾墙阻挡!
书生大恐,双唇微微颤抖,一张一合像是要说什么饶命的话语,但紧张之下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儒家修士?师承何处?”
“大……大金书院。”
白长平一抖机灵,还有这么巧的事?
“那你今日捡了条命,走你!”
白长平微微一笑,打趣道。
而后他拎起那个书生,一掌拍在他的胸前将他打出数十丈远,高高飞起而后落入了远处的房屋之中,看不见身影了。
“但你们二位就不好意思了。心存杀机想取我狗命,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说罢白长平横挥一刀轮了个圆,一击将那瞎眼歌女和白须老者的脖颈齐齐斩断,鲜血喷涌而出!
喷在空中的鲜血打红了缓缓飘下的雪花,它们混在一起四散落在白长平的脚下。
雪白的积雪上顿时像是点上几多盛开的梅花一般,虽然美丽但是却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封天印解除,两具无头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白长平面无表情的看向那断了一只手的侠客。
侠客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但终归是没有说出任何的话语来。
“我知道你们相处数年早已有了感情,但这个江湖就是这般残酷,我不能因为你们相熟就不杀他们,对我来说他们是想取我性命的敌人。”
“抱歉。”
白长平轻言一句,而后一个振刀甩掉刀上的血迹,又是给地上这副名为《死亡的水墨梅花添上了一道红枝。
“白长平请君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