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妖妃沈慕柔祸乱天下，臣求皇上赐死！”铿锵之音落地，须发皆白的三朝元老简相颤巍巍跪倒在地，浑浊的双眸中尽是不安。

简相的话音一落，立刻便有无数大臣附身应和，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

齐声道：“求皇上赐死妖妃！”

赐死妖妃！

众臣心底仿佛只有那么一个信念，眼底尽是决然，大有奋不顾身之意。就连一向不参与朝政，自诩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武将，亦在其中。

“铛——”

清晨的钟声敲响，金玉交碰的声音在皇宫回荡。

八十一阶台阶之上，凤归帝王面色晦暗不明，垂下的十二珠冕遮挡住了帝王此刻的神色，众臣只觉无比凌厉的磅礴气势随着钟声荡漾。

一滴，两滴。

逐渐有汗水从众臣额头滑落，偌大的宫殿鸦雀无声，只余四处墙角驱赶蚊虫的的香炉徐徐散发着香气。

站在金銮殿前的侍卫面不改色，视若无睹。

妖妃沈慕柔！

人人得而诛之！

提起沈慕柔，简直可与数千年前的妲己，妹喜，褒姒齐名！

当朝帝王并非昏庸，可这偌大后宫，三宫六院，无数美人却独宠沈慕柔！这也就罢了，帝王家事群臣不好过问。但这沈慕柔却不是个省油的灯。

空置六宫，独尊一妃。

这听起来近乎是笑话一般的事，毫无前兆的发生在沈慕柔身上。然而，这还不够。这个柔贵妃不仅压制后宫，还妄想染指前朝之事，简直其罪当诛！

不！她已经染指了！

肆意杀害朝中武将，任性妄为！而文官更是深受其害！其中犹以言官为主。只要那一个言官上书谈弹劾妖妃，连其家人都定斩不饶！

可以说，这柔贵妃算是名扬天下。不光凤归家喻户晓，玄武，轩辕，西北、东南联盟的小国无人不知。

这妖妃之名可使小儿止啼，更是无数百姓为此丧命！

曾经有言官上书，却无奈被柔贵妃知晓。

翌日柔贵妃直闯大殿，指着言官妩媚笑道：“大人给本宫扣下的罪名着实太大，慕柔实在是接不住啊。”她看向坐在朝堂之上的帝王，不顾尊卑，甚至连跪拜之礼都未曾行。

只见沈慕柔轻飘飘道：“皇上，这位大人看样子是年纪打了管不住口舌了，不如就让皇上做主，将大人的舌头拔下来，以示警戒。”

最后，还是柔贵妃亲自施行，群臣观刑。

场面之血腥吓到了无数臣子，可柔贵妃却还是笑盈盈的道：“这位大人，以后可要管好自己的口舌，免得本宫亲自动手。”

那一次，群臣皆惊，妖妃自此一战成名！

沈慕柔入宫三年，手上鲜血淋漓，因她而亡的肱骨大臣、黎明百姓、后宫妃嫔更是数不胜数！

可是无论柔贵妃的作为有多荒谬，当朝皇帝却并未有一字一顿的训斥，毅然一副昏君做派！

何其荒谬！

可偏偏，这荒谬之事生在凤归，生在现在群臣的头顶，就像一条毒蛇，时时刻刻盯着他们，甚至夜不能眠。

像这样君臣对峙的场景，对于众人来说早已见怪不怪。

龙椅上的帝王祁绝面色阴沉，周身所散发出的威压，让众臣瑟瑟发抖。

“这是朕的家事，就不劳众卿操心了。退朝！”

此刻祁绝已经有明显的不耐烦，周身隐隐有杀气弥漫。

“皇上！臣愿以死请求您赐死妖妃沈慕柔！”

朝臣见皇帝想要退朝，连忙跪下扬声道。

接着，满朝文武，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部跪倒，请愿声此起彼伏。

妖妃不除，天下便一日不宁！

沈慕柔的嚣张跋扈，众臣都看在眼里，可他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万里江山被当今圣上拱手相让于别国？！

若是如此，他们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又有何颜面在百年之后面对先皇！

“皇上！臣等愿以死请求，赐死妖妃沈慕柔！”

“放肆！”

朝堂上的气氛一分分冷凝下来，帝王之怒，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受的。

“你们，一个个都给朕反了是不是？朕告诉你们，只要有朕一天在，你们休想动慕柔一根手指！”

祁绝起身，身上的龙袍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阳光，周身像是披了一层灿金色的纱，一顶十二珠冕细碎垂下，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雷霆之怒随着这句话倾泄而下。

那为首简相显然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又跪着上前一步，声声泣血道：“皇上！妖妃不除，我凤归国一日不宁！皇上！难道您要做一个昏君吗！”

此言一出，朝堂皆静，群臣是骑虎难下。

若是在跪，便是默认当今乃是昏君，若是不跪，妖妃何时能除？

祁绝闻言，手下龙椅上的扶手竟被生生捏碎，怒极反笑道：“好，好！来人！将这个老东西拉出去，处死！”

祁绝挥袖，面色不虞，直接离开。

退朝……

众臣皆是一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三朝元老被拉下去处死，额头上不由分说的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昏君！昏君！我凤归迟早会毁在你的手里！苍天不公！大道不仁！”

老臣的咒骂声响彻朝堂，众臣皆是出了一身冷汗，而御前的太监却是充耳不闻，扬声道：“退朝——”

………

坤宁宫。

这本是历代皇后的住处，可却因为当今圣上宠爱柔贵妃，所以这里变成了柔贵妃的住处。

此时，坤宁宫中幔纱飞舞，犹如仙境。

铜镜中是妖艳女子的容颜，妩媚的双眼中散发着睥睨一切的光芒，嫣红的唇片勾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邪魅张扬。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身正红色宫衣，发髻上簪着凤钗，长长的流苏垂落在耳边。

没错，我便是那妖妃沈慕柔。

“娘娘，娘娘！不……不好了，我……我听说……”小宫女浣纱上气不接下气的朝我跑了过来。

敛下眸底的情绪，我抬头看向气喘吁吁的浣纱。

“有什么事好好说。”我起身，流苏轻摆，为她倒了一杯茶，淡淡说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又是群臣死谏，除妖妃，清君侧。

浣纱果然道：“娘娘，朝中大臣联合死谏，要……”浣纱咬了咬牙，接着道：“处死您……”

听闻此言，我毫不在意，“那又如何？今日……陛下又处死了谁？”

“三朝元老，简……简相……”

浣纱低着头，轻声颤道。

“嗯。”

不理会身后惊异的目光，我面色如常的进了内室，透过层层价值千金的幔纱，我看到浣纱呆滞的表情。

我笑了笑，她一定是觉得我太过自信了吧，连死都毫无惧色。

其实，我也想早点解脱……

躺在上好的金丝绣成的锦被中，我缓缓闭上了眼，眼角有泪水滑落。

恍惚之中，我又想起了从前的事。

………

那是一个极为阴寒的夜，天空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树林中冷风呼啸，隐隐有一点点亮光闪过，我错误的以为那是萤火虫。

我顺着那星星点点的亮光前行，本想捉几只来照明。可是，走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萤火虫，那是……

有狼！

我心神俱惊，瞪大双眼看着自己面前不断聚集的星光，那是一双双眼睛！

“吼——”叫声震耳欲聋，狼王仰天长啸，十里之内，皆有吼声相应！

这是狼！当我反应过来时，眼前已是一片片绿光。

狼群不断向着我聚集，绿色发亮的眼睛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救命！我蓦地睁大双眼，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狼王。

我向后退去，飞快地转身离开，一边跑着，一边大喊救命。

可是即使自己跑的再快又如何比得过贪婪的狼群？即使自己奋力的狂奔，也无济于事。

“碰！”

脚下却被树枝绊倒，鲜血汩汩的流了出来，疼痛不已。

然……

也就在我绊倒的一瞬间，几只狼扑了上来，将我围成了一个圈，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一声声吼叫，恐惧直上心头，我久久不敢在睁眼去看。

忍着剧痛和发自内心的颤抖，拾起来一支婴儿手臂般粗细的树枝，妄图驱赶狼群。

当时的我十分瘦弱，原本十二岁的我看起来不过只有七八岁般大小。

头昏昏沉沉的痛着，什么也反应不过来，隐约间只感觉到一只狼扑过来咬住了我的胳膊，疼痛让我清醒了不少，可内心却更加恐惧。

“走开！”我手中的树杆敲打在一只狼的身上，却未让它动摇分毫，依旧死死咬着我的胳膊不放！

“吼！”狼群齐鸣，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那般可怕。

“别……别过来……”

微弱的声音响起，我用手中的木棒去驱赶狼群，但换来的不过是白费力气。

我是谁？

这是哪里？

是谁将我丢在了这里？

伤口不断撕裂，可我却无暇顾及，周身已被狼群环绕，滴水不漏的将我包围。

狼群中的每一只，每一只狼都用一种嗜血无情的眼光注视着我，迫不及待的将我碎尸万段好来缓解他们的饥饿。

“啊！不！不要！“我整个人在不断的用双手支撑在地，不断的向后缓慢的移动，那地上的泥垢沾染在我的手上，脸上，衣服上……

逃不过了！

身处那样的险境，我终究是逃不过了，那么多的狼，我逃得过吗？

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不敢在看面前的任何景象。

我终究，要死了吗？

人世间走了这一遭，我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眼底忽然闪现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那是人在绝望时，爆发的潜能！

不！

我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臣服于命运，为什么我一定要等死？我绝不甘心！

“救命！救命！”我不顾腿上与脚下的伤痕，疯狂的挥舞着自己手中的木棒，奋力向前跑去，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去。

“呼——”

几支冷箭带着风声齐齐朝我身边的狼射来。

那几支箭射的精准无比，一下子就将我身边的几只狼杀死。

“啊——”一声尖叫，从我口中发出。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离我最近的狼被射中死穴，倒在了我的面前，临死前，那双充满血腥的眼神还直直的盯着我，似是不甘心。

“吓傻了？”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回头望去，却见那人一身玄衣骑在马上俯视着我，声线优雅，不染尘埃。

我呆呆的抬头看那个救我的人，他骑在枣红色的马上，手上还拿着弓，箭早已射在了狼身上。他一身华服衬得身上那一身肃杀之气更甚，眉眼间似乎都透着冷峻之色。

当时的我很小，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以及那一身冷峻的气质，但我知道是他救了我。

“吼……”

这时，他的一支箭又准确无误的射中了狼群中一只最为凶狠的狼，一时间，狼群却奇迹般的四散而逃。

安……安全了！

手仍在颤抖，心神在这时才回归。同时，也感受到了浑身上下疼痛无比！

我艰难的起身，步履蹒跚的朝那个救我的男子走去，刚想道谢，他的声音却突然有几分我辨别不出的复杂。

“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何半夜出现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他看着浑身满是污泥的我，眼底却并未有丝毫的嫌弃。

“不……不知道。”

听到他的疑问，我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醒来时便在这个树林里，被狼群攻击。脑中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知为何，他看着几分懵懂的我，原本冷俊的语气中竟含着几分惊喜：“既如此，那你随我走吧。”

随我走吧……

夜风寒凉，而他的声音却让我感到一丝温暖，我抬头看向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悸动，是爱。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在我最孤苦无助时给予我温暖的男子，会使我日后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他将我抱上了马车，温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以后，你便做我的妹妹吧。”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湿漉漉的大眼直盯着他。他见我这样，轻笑出声：“怎么？怕了？”

“那你会嫌弃我吗？”我摇摇头，问道。

“不会。”他答，握着我的手，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在不松开。

我眼眶一红。

我哽咽出声：“你是谁啊？”

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了，但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明显的刺痛，却又在一瞬间消失，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

不解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表情，但也没有多想，只是感觉到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无比轻柔的道：“祁渊，凤归国大皇子。”

当时的我很天真，不知道什么是皇子，但是看到他一身华服以及一身常人难以匹敌的气度，隐隐觉得他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在后来，事实证明，如我所料，他的确不简单。

但是，也因此，我付出了无比惨烈的代价。

那就是——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