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班主不明所以,但他却能确定,这是天大的好事。不用花钱,白拿吃饭的家伙,傻子才不答应。
于是他赶忙哈腰道:“答应大营,有什么不答应的,只感念少东家的大恩大德。”
丁樘摆摆手,笑道:“罢了,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若是班主有空,便先来谈谈这新戏的事情。”
马班主连道:“有空的。”又道:“少东家只管来与我说,但不知戏本何在?”
丁樘没有回答,而是道:“在这里站着谈话也不像话,班主便不打算让我坐坐吗?”
马班主闻言,一拍自己的脑袋,忙道:“瞧我的,竟把东家就这般堵在门口。我的过失,东家速往里头坐。”
丁樘点了点头,背着手走在前头,胡继先和进宝跟在后头,也随着他往里屋走。还没走几步,丁樘便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想来是班子里的女眷,见有外人,便往里屋走。
丁樘也不去点破打扰,只见屋内还有几个男人,便找了个座便安坐了下来,胡继先、马班主两个人也随着丁樘的座而落座。
待得二人都坐倒,丁樘扫了一眼其他人,便道:“你等也寻个地方落座吧。”
然而,其中一人回话道:“回贵人的话,师父面前,我等不敢随便坐。”
丁樘闻言,便知道这几个是鸿运班的学徒了,便对马班主问道:“这几位,马班主不与我介绍介绍么?”
马班主让之前亮嗓的那少年前去倒茶,自己则叉手对丁樘说道:“这几个皆是我班里的小伙子。之前那个是犬子,小名唤作四儿,艺名尚还未取,工的是正旦。”
然后又起身,走到一个矮个少年边上道:“这位是我们班里功底最好的了,工的小生。原家姓曾,艺名唤作白卿,以他这般的天赋,下下功夫,成角都不在话下。”
然后又越过他,介绍了其他四个人,果然行当很齐全,生旦净丑,一个不拉。除了这几个之外,马班主又道:“还有我那浑家,一手班笛那吹得极好。我老父老母,琵琶、唢呐都是会使得。”
一直把这十三人介绍完,丁樘算是了解完了这鸿运班的结构。马班主一家个人,有其父母二人、其夫妻二人、弟弟夫妻二人、儿子侄女,合计人;再加上五个学徒,便构成了这个班子。
只是丁樘有些奇怪,这戏班的学徒是怎么回事?前面才说伶人贱籍,断不会又好人家把人送进来的。若是其本家就是乐籍,那么自己也搭个班子不是更好?
但是丁樘又不想把这打脸一般的话说出来,只点点头道:“不错,都是人才。”
马班主从四儿端来的托盘上,分别端了一杯茶敬给丁樘和胡继先,然后笑道:“早就与少东家说了,我这班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若不如此,也不敢从徽州跑出来走南闯北卖把子艺呀。所以少东家只管放心地将戏本教与我,断不会叫白珠蒙尘的。”
丁樘喝口茶笑道:“班主言重了,我绝无轻视贵班之意。只是这戏本,却还要落在班主身上。”
马班主疑惑问道:“少东家这是……”
“是这样,这老本子留下的也只有故事和一些零碎的唱词,有些词段尚还有曲牌,只是另一些,该配什么曲牌儿,还是得靠班主了。”
“这……”马班主只感觉兜头一盆凉水,这说了半天,竟是个白话本,没有配曲牌儿,这不是要麻烦上许多么?
看着马班主一脸楞的表情,丁樘道:“班主也不需着急,虽散佚了曲牌名,但我还能哼一些,班主当能还原出来。”
这却把马班主奇怪坏了,既然曲牌散佚,那你如何能哼?既然你能哼,那为何又不知道曲牌?
马班主刚要开口询问,丁樘却懒得解释,抢先一步道:“我知道班主要说什么,这皆是我往昔听家父哼唱的,如今家父去了,故无从得知。”
一旁的胡继先听到这话也是奇怪,丁侪还会唱戏?他怎么不知道?但是丁樘这么火,他也不好当面问,只能容得丁樘在那里胡咧咧。
马班主得了解释,也不去怀疑什么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过天的事情。于是他点点头道:“既然少东家还能哼去掉,那就算不得什么事情,无非麻烦一些。那少东家看,什么时候咱去还原个本子?”
“就在这儿吧,刚好我带了稿子。”说完,丁樘让进宝从背上的书匣里取出几叠纸。这都是之日他根据记忆还原出来的,有些实在记不得的,便自己写了唱词,只是曲调实在难为了他。这两日他让人哼唱昆曲的曲牌,然后对着词比对,才大体确定一些。
将之打开,铺给马班主来看。马班主让人拿出笔墨,先是扫了一遍,然后竟然根据句子长短,直接标了一些,至于剩下的,大多是丁樘自己编的词句。
马班主道:“这几句平仄长短皆对不上,少东家可要看看是否出了差错?”
丁樘摸了摸脑袋,这本就是他自己瞎写的,如何能纠正?只讪讪道:“班主自己看着办吧,许是我记错了也不一定,内容皆在此处,班主照这意思意境,自己填几阙就是了。”
“这……我的才情那是芝麻绿豆那么大,填出来也是生凑的,怕要坏了意境。”
“无妨,左右对付过去便是了。”
“也罢,我晚上琢磨琢磨,然后就排上,明日若出了成果,便让四儿去找东家来审审。”
听他说完,丁樘笑道:“那便拜托班主了,这一出戏,是我要敬献我婶母的,万不可出差错。”
马班主笑道:“这般好的词本,排出来定也好看,断不会叫少东家的孝心亏没的。”
“又马班主这般话我就放心了,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马班主也该用餐了吧。”
“如此,我送送?”
“不必了。”
寒暄客套一番,丁樘便和胡继先、进宝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