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生姨妈的气,更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自己。”
徐雸笑道:“我知道哥哥是个顶善良的人,只是就连我也瞧不上我母亲,哥哥这样的,怕也瞧不惯。加上这样的情况,又怎么会不动气?”
见选点破,丁樘也不想在她面前遮掩什么,便道:“我气的是,你家竟然趁我家丧乱,大行背义之举,这我怎能不恼火?”
“哥哥这时错怪我母亲了,这与我家都无什么干系,那是大房的事罢了。我母亲是浑水摸鱼,过来打打秋风,江下事情与我母亲全然无干。说到底,这次来你家也算是‘避难’吧。”
“嗯?怎说?”
“我父亲去了松江老家,我母亲嫌大伯母烦,便带我来了。如今算算时间,我父亲快要回去了,是故让我先回去。而母亲因病,才耽搁下,不想近日风雨如此……”
丁樘闻言,愣神一会,苦笑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等尚还有算计……”
徐雸也是一愣,想明白后不禁哑然失笑,道:“哥哥竟如此想?那且放宽心吧,我也会劝母亲那里放弃歪斜心思。只是大伯母与大哥那边,便难以言说了……还望哥哥见谅……”
丁樘这下好似在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摇头笑道:“不怪你,只要不是你……”
“不是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丁樘这番笑容,落进徐雸眼里,显得十分好笑。然而不待二人接着细谈,被丁樘派往胡继先那里的进宝忽然气喘吁吁地找上来了,他一见二人,便道:“哥儿怎么来这里了,教我一番好找。雸姑娘也在呀……”
丁樘见进宝急躁,心也如同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打断他与徐雸的寒暄,道:“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胡先生那里找,说是很急的事情。”
一听这话,丁樘面色一变,赶忙道:“带路!”随后向徐雸拱了拱手算作道别,便迎着雨跑了出去。
徐雸看着怀里的三筒,又看了看柱子边靠着的伞,连忙高声喊道:“伞!哥哥!伞忘下了!”说着,便将三筒抱在怀里,举着伞追了过去。
……
胡继先与江柏元对坐茶楼雅间品茗,却无心茶水甘苦,只因此事实在算不得小事。
江柏元道:“不想竟真的到了这一步。”
胡继先跟道:“若非早先受人提醒,我也断不会相信,竟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呵呵,本来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惊讶,但这次,确实太快了,以至于我都觉得不正常。”
“哦?江先生在县衙前九进九出,当是了解非凡,既觉得不正常,但不知有何见解?”
江柏元皱着眉头倒了一杯茶道:“盛澜与陈天秩我是非常了解的,二人不和由来已久。但要说杀心,若无利益冲突,又因何而杀?杀人无利,又为何干犯王法?”
胡继先道:“还不知道是因何而死,江先生怎就断言是陈天秩?”
江柏元轻笑道:“这能瞒得住哪一个明眼人?既非久病,又非急症,自然只能是自杀或他杀。盛澜虽迂,却乐观仁善,怎会轻易自绝?唯有他杀。而如今县学因大雨不通,人员进出极其有限,只有那几个,找几个有恩怨,有能力的很难么?”
胡继先闻言,也只能点头道:“既然就连江先生都能轻易分析出是何人动手,陈天秩又因何不能洞悉?他又为什么还敢于下手?”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盛澜之死,过于怪异。要说他会死,那我相信,毕竟以他的性子,在这种诡谲的衙门讨生活,就该有今日。但这个时候死,就是各种奇怪了。”
胡继先想起了春二爷的话,试探着问道:“会不会……是……县尊……”
江柏元闻言,手一不稳,茶杯便落在了桌上,道:“你的意思是,这都是县尊的安排?是他指使陈天秩杀盛澜?这……乍听惊悚,却未必不可能……陈天秩向来靠近县尊,县尊也能指使的动他,但是……没有理由啊……还是那个问题,缘何在这个时间杀他?”
“江先生一直在说时间,这时间有什么问题?”
江柏元道:“你不懂县衙的规矩,向来是有利踢人,有过拉人。看这天气,怕要出灾,最是要多拉一些人同担罪责的时候,按往常的规矩,都恨不得把我也拉过去担一点责任呢,又怎么会在没有任何直接恩怨的情况下杀人?起码得等县务平稳,府衙里对付完了上差之后啊。”
胡继先越听江柏元的话越觉得有理,县衙大大小小官员就那么多,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还要多死一个人,在灾变前夕更惹得上头注意,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决定。
除非……除非真的就像春二爷说的一样,这是要找人垫背了。
这是要把脏事都塞给死人?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胡继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对江柏元说道:“江先生,会不会是县尊要把以往那些腌臜事塞给死人?趁着灾变之前脱身跃进,所以指使陈天秩杀人?”
江柏元闻言一愣,这却是他没有想过的事情,正要再想,忽然闻听有人敲门,忙问道:“谁?”
却听见少年音道:“是我,丁樘?里头的可是胡先生和江先生?”
胡继先和江柏元对了一个眼神,胡继先才起身去开门,丁樘冒雨闯来,浑身都湿透了,跑动的时候不觉得,如今静下来在这屋子里还觉得有些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胡继先见他如同落汤鸡一样,连忙道:“少东家怎淋成这样,快来烤个火。”说着把水壶拿开,让火炉贴近丁樘。
丁樘伸出手放在火上,嘴上却道:“这都不妨事,到底发生何事?胡先生则这般急切地叫我?”
胡继先知道估计是进宝传急了,加之丁樘压力过大,才让他着急忙慌赶来。便用手指了指进宝,才对丁樘道:“是显学的教谕盛澜盛老先生卒了。”
“盛澜?县学之事与我等何干……”才说完,丁樘便察觉到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