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走过去，坐到邱牧对面的椅子上，自己打开一瓶啤酒，拿起来喝了一口。

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她皱起眉头，艰难地把口中的啤酒咽下去，“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喜欢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连酒都不会喝。”邱牧笑笑，靠在椅背上，眼光望向远处。

真真看着自己手中的啤酒，仰头又喝了一口，稍稍适应了一些。

她看着邱牧的侧颜，过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谢谢你。”

邱牧扯扯嘴角，没有动，“现在我们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蚱蜢，你出事了，对我也没有好处，不过是给自己减少麻烦而已。”

“你一向这么别扭吗？”

“什么？”邱牧转过脸看着吕真真。

她的表情带着笑，眼睛弯弯如月牙，“别人和你说‘谢谢’，你只要说‘不用谢’就可以了。”

邱牧的表情变了变，把手中的啤酒放回到小桌上，“无聊。”

真真以前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能够见到邱牧，自己会说什么、做什么。她幻想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任何一次，想过他们彼此相识的过程会如此荒诞，完全不真实。

刚才看见邱牧的时候，她甚至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才能够相信这几天所发生的、眼前所见的，都是真的。邱牧正坐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还能坐下来和他聊天、喝酒。

真真斟酌了一下，开口说：“今天的事，是我太莽撞了，以后我会注意的。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需要做，你乖乖待着就好。”

“一直待在这里吗？”

“怎么？你不方便？”

“没有没有！我会乖乖待着！”她的眼睛微微睁大，表情变得正经，一副认真的模样。

邱牧的手肘撑在桌子上，上身前倾凑近，盯着她的脸，“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这样？”

“什么？”真真一向知道自己酒量差，没想到喝了几口啤酒就有了脸颊热乎乎、脑袋晕乎乎的感觉。

“就是一副‘我保证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的你放心吧’的乖巧柔弱样，你的男朋友，他是不是很喜欢你这个样子？”邱牧的眼睛里带着戏谑，退开一些，说出的话却让真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

邱牧看真真一脸黯然的样子，拿着啤酒瓶碰了碰她的，真真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他。邱牧先拿起喝了一大口，然后用眼神示意她。真真也拿起喝了一大口，依旧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你今天一个人离开，是去见男朋友了？”见真真点头，他又问了一句，“他是不是，说了什么？”

真真看着他，脑海中回忆起祁南禹和她说的话。在她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神色已经流露出了伤感和委屈。

“他要和你分手？”

“你没和他解释清楚？”

“他知道你上娱乐新闻了吗？”

“吕真真，问你话呢。”

真真仰头又喝了一口啤酒，因为灌得太猛，不小心打了一个嗝，红着脸别过头去，缓过来后才开口说：“他工作很忙，现在应该还待在实验室里，没有时间看娱乐新闻。”也不知道今天分开后她遭遇的事。

她希望是他不知道的。这样至少还能安慰自己，他不关心是因为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依旧不闻不问，她觉得那样的自己有点可怜。

“你男朋友事业心够重的，和我大哥有的一拼。那对于我们的事，他怎么说？”

“他说他相信我。”

邱牧动了动，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接下来几天，你要住在这里，他会不会有意见？”

真真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会的。”

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时至中旬，夜空中的月亮是圆满的模样。寂静的夜色中，偶尔可以听到不远处汽车启动或停下的声音。

真真拿起手中的啤酒想要再喝一口，发现已经喝完了。她拿起新的一瓶打开，又灌了满口的苦涩。

时间好像过了挺久，又好像没过几秒。

“其实，我不确定他那是不是要分手的意思。”

邱牧的眼睛看了过来，真真兀自又喝了一口，头微微扬起，露出修长的脖子。

“我上中学的时候，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像他那样的人。当然，最后还是失败了。”真真低下头来，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在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默默关注了他很久。偶尔他会来家里，偶尔会在学校里碰到，能这样偶尔见到他，我就很开心。上个月他生日的时候，我喝醉了，还在他送我回家的路上对他告白了。他那么优秀，我从来没想到过他会接受我。”

邱牧一直安静地坐着，真真不知道他听到了会作何感想。她以为他会很快打断自己，可他只是坐在一旁，时不时喝一口酒，眼神不知落到了何处。

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和人说过，一半是觉得羞涩一半是觉得矫情。神奇的是，面对邱牧时，这些话变得容易说出口，一半是因为陌生，另一半是因为，她觉得邱牧很可能嗤之以鼻，转眼就忘。

“今天，他和我说，他相信我，但不相信我的工作环境。”真真又灌了一口，“他想要我换工作。”

真真说完后，邱牧一直没有说话，久到她觉得有点尴尬，想要找个借口先离开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如果你不换工作，他就和你分手？”

“他说他没法再相信我。”

邱牧没有再说话，真真低下头，默默喝起酒来。明明很难喝，却越喝越想喝。

大概是因为，为了咽下难喝的酒，我们的大脑会暂时忘记更难的人生吧。

真真拿出手机，未接电话和微信里都没有任何的消息。他应该没有看到新闻吧，如果看到了，应该会给她打电话才对。

真真记得事情发生以前的那一次联系，他说回国后想去她工作的地方看看。从小到大，她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那样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地支持自己、真正地理解自己。如果经历那么多心酸难受的时刻是为了遇见这样一个人的话，她觉得那些心酸难受都会变得甜蜜起来。

酒越喝越多，真真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醉了，不然她怎么一摸自己的脸都是泪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