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缱赶着马车,一路疾行。自从高阳承说姐姐可能还活着,她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姐姐聪明机警,说不定能逃过一劫。就算那时逃不出去,或许被某些贵胄之家收了当作奴仆,也不无可能。
一想到姐姐可能在受苦,姜缱自责不已。自己这三年总是沉湎悲伤,实在太自私。
如果姐姐还活着,我必找到她,把她带回来。她狠狠甩着鞭子,催促马儿快走。
萝儿已被托付给阿媪,自己这一走,最少四、五个月无法返来。萝儿也是可怜的孩子。姜缱想到萝儿,心中黯了黯。沿着巫国山路向东走,树林茂密,时常有野兽。但是姜缱不怕。
她身上带着涂了毒的匕首,马车中装着她在山上采的,晒干的药材。虽然她从濮国出来时带了很多财物,却不曾用过。出门在外,她一个女子,必须要谨慎些。她带了些金子和贝币,藏在药材中,若以后真的找到姐姐,或如能用上。
突如其来的,马被绊了一下,发出一声惊慌的嘶鸣。姜缱反应极快,连忙从车上跃起,跳到了地上。只见那马不知被什么东西磕绊,瞬间摔到地上。马车连着颠了几下,冲撞到附近的一棵树方才停下。
姜缱伏在地上,立刻抽出匕首,藏在袖子中。
林中呼啦一下子出现了七八个人。几个人头发削得极短,穿着短褂裸露着胳膊,身上还有些许文身,皆是越人打扮。已经到百越了么?她思索着,行了十多天,看来已经离开巫咸,走了很远了。
姜缱抬起头,把委屈的神色摆在脸上。她仍然伏在地上,晶亮双目盛满惊恐,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
有几声抽气声响起,那几人都看得发愣。
“哪里来的仙子,竟如此貌美?”有人出言轻佻。
“就是,今日这票太好,莫不是猎到了嫦娥帝子?”那些人纷纷起哄。
这些拦路的山匪,设的陷阱十分厉害。方才若非自己警醒,一定会随着马车撞到树上和摔伤甚至死亡。这些是恶人,比那山中的野兽要危险得多,姜缱提醒自己。她面上不漏分毫,观察了片刻,已清楚那几人中谁是匪首,便朝着那人,泫然欲泣道:“你们是何人?妾身,妾身刚刚摔了腿,站不起来了。”
那匪首心中一浮,看着姜缱楚楚可怜的样子,只觉得血气翻涌。
“莫慌莫慌,你这小女子,快别动了,让哥哥来抱你起来。”他快步上前,将姜缱抱起,一时只觉得温香暖玉在怀,得意非凡,“快随哥哥回寨中如何?哥哥一定好好疼你。”
众人哄笑起来,“哥哥有了新嫂子,却不知寨中的嫂子该如何处置?不如分给兄弟们吧!”
冰凉的匕首贴到脖子上,众人兴奋中都还来不及反应。短小精湛的匕首,从来只是贵族的用物,山野乡民不曾见过。谁又能想到这个弱女子身上会有匕首呢。
“莫动,”她对着匪首嘲讽道:“我这匕首抹了毒,擦破点儿皮,就等着收尸吧。”
匪徒俱是大惊失色。那匪首更是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惊疑不定道:“你是巫女?”
传言巫咸国曾有十大巫神本领通天,巫女精通巫咒之术,善蛊虫奇毒,邪门至极。眼前这女子,头发上缠着九黎民的彩帛,确实是巫咸国人的打扮。
姜缱冷笑:“若不想死,就把我马车套好,陪我走一段。”说罢又看向围着的几个山匪:“你们怎么说?想让他死还是活?”
那几个人捏着手中的石斧,互相对视,犹豫不决。姜缱心跳如鼓。这人虽是他们的首领,却不知平日是否有嫌隙。这人若死了,说不定他们中还有人会乐意。失去这个匪首的牵制,他们再一拥而上,自己必然不敌。
那几个人窃窃私语起来。难道今天要死在这里?绝不可以,我还要去找姐姐。
姜缱从那匪首怀中挣脱,慢慢绕到他身后,手中始终用匕首抵着他的喉咙。
她在那匪首耳边轻轻说:“看看。他们比我还想让你死呢。你死了,他们有人便可当上首领了。”
那匪首也发觉了异常。被人抵着脖子,那几个竖子还在蠢蠢欲动,此刻自己倒成了情势最危急之人。不过能当上匪首,他自然也有些本事。他眼珠一转,冲着他们喊道:“快把那马车套来!这巫女好生厉害,她要是降下诅咒,我们全寨就完了。”
几个匪徒身形立刻一顿。
姜缱冷森森的说道:“何须诅咒这么麻烦?待会儿要是有人敢跟来,我便放出蛊虫,让它们饱食一顿。被蛊虫噬咬之人,无魂无魄,鬼神都不会收。”
百越之人敬鬼神。姜缱的话令那些人半信半疑,却也着实胆寒。
姜缱令那匪首驾车,自己仍胁迫着他,重新上路。
行了半晌,那匪首汗如雨下。
“巫神仙子,”他说,“如今已出了瓯郡的地界,可否放我回去?”
姜缱一直抵着他的脖颈,手早就酸麻不已。
“放你走?我放了你,给你机会带人来杀我?”
“不敢不敢,小人绝不敢对巫神不敬。”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瞄着姜缱。
姜缱令他勒停马车,下到地上。她本不想杀他,结下仇怨回程之时将会不便。她一手举着匕首,一手用缰绳拍打马儿,正要离开,那匪首忽然猛的重重拍在她的手上,匕首应声而落!
他立刻扑到马车上和她扭打起来。这人身强体壮,一下子便把姜缱双手治住。他污臭的嘴巴在她脸上来回啃噬,贪婪道:“就这么放走了,岂不大憾。”
姜缱深恨自己天真。刚才如果杀了他,便不会有如此后患。她发狠用膝盖踢那匪首的要害,他被踢的痛了,恼怒的分了一只手掐住姜缱的脖子,要把她弄晕。
空气立刻稀薄起来,眼前一片昏暗。恍惚间好像有些杂乱的声音。她拔下发中的骨笄,猛的扎向那匪首。“扑”的一声!簪子准确的没入他的眼眶,扎中了一只眼珠。
“啊!”那人狂暴地大喊一声,剧痛令他浑身颤抖。
“妖女。”他说道。没有松开手,他更用力的掐着姜缱的脖子,想要杀了她。
“住手!”有人喝道。
那匪首没有停手,却开始口吐白沫。
是了,她的发簪也涂着剧毒。姜缱双眼发黑,陷入迷茫,不过那掐着她脖子的手也渐渐无力起来。
“濮姬!可是你?”
她费劲的抬起眼皮,似乎有人越来越近,她努力要看清,却只觉得那光晕太晃眼,那人太高大,是天神吗?她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