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本君这孙儿，究竟是杀，还是不杀？”

堂下沉默，众人不敢妄发一言。

杀了，那就是置至亲骨肉于不顾，于龙族道义不符，堂前众人定然是不忍的；不杀，若日后当真烛龙宿之，惹得五界混乱，海龙一族便都是这天地的罪人。

冷场之时，一位孕肚高挺的妇人缓缓上前，着一袭白衣，四肢纤细，发如墨染，眉目低垂，虽略带几分病容，但依旧挡不住玉颜如画，不输那淡妆西子。

行至堂中，端端正正的跪下，缓缓开口：“诸位族老，此事皆怪妾身，吾儿命格怪异，若是因他而五界混乱生灵涂炭，妾身倒宁可他不要到这世上，相信亡夫亦是这样认为。”

此人正是敖顺大儿媳敖芊，大儿子敖阔上月余飞升历劫未成，死于天雷之下，当时这位儿媳已有身孕六月有余，如今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

话说那位大太子事出的倒也蹊跷，兄弟三人中敖阔仙法最为厉害，按理说飞升历劫应当不在话下，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去不回，龙族众人当真是没有料想过。也正是因此，北海龙王的王位原本是传给敖阔的，只等着他飞升成功就进行封王大典，可偏偏天公不作美......

后来一番商议之下，众人又达成一致，准备将王位传给这位孙儿，有着敖阔的血脉，应当也是位骁勇善战而胸怀天下的贤王，因此龙族一族都对这孙儿抱有极大的期望。可谁知，偏偏又是什么恶龙......

“好儿媳，你身子重，快快起来，来人，赐座。”敖英急忙上前扶起敖芊，明显感觉这位遗孀周身冰冷，微微颤抖。

“这......这如何了得？这可是阔儿唯一的骨肉，更是我们大家一同议定的新任龙王，断断不可轻率啊芊儿！”一位龙族长老脸神动容的说道。这位长老身着青衣，鹤发整齐地梳着，不时地用拐杖敲打着水晶地面，眼看着大抵是一位资历极深的老人。

“师伯说的正是。”敖顺微微点头，“其实如若真的要我舍弃孙儿，决然是不愿意的......”

“君上，阿阔一生以守护五界安平为己任，瞧不得百姓受一点苦，是个心思极善的人。”敖芊眼圈泛红，柔荑一般的玉手抚上孕肚，敛了眼中的雾气，“妾身不希望五界无端起了祸患，倾尽妾身一身之力，也定然要替阿阔守着这黎民苍生，哪怕是......哪怕是舍了这孩子。”

众人不再吱声，只听见敖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看见敖英默默揩了揩眼角。虽然理在这里摆着，可真要到选择的时候，这龙族众人，哪一个不纠结，哪一个不心痛？

“芊儿知道诸位族老的顾虑，请诸位放心，此事，芊儿自行了断。”还未等众人稍作反应，敖芊取下头上的簪子，猛然向腹部扎去！

“芊儿！”

“娘娘！”

满座皆惊。以簪击腹，以使胎死腹中。

众人如何也没有料到敖芊所说自行了断，竟是用如此狠心的方法为五界讨个安平，也未曾想过一位弱女子竟是可以这般坚毅与决绝。

可是事情并没有向敖芊想象的那般发展。

簪子确实戳向了胎儿，敖芊也确实用了十成气力，可偏偏这胎儿像是有神力庇护，发簪在距孕肚一寸的位置凭空生生折断了。

敖芊愣住。

可不足片刻，只见她捂着肚子跪坐到地上，小脸惨白，死死的咬着唇，嘴里颤抖的说着“好疼......”，两股间似是有液体流出。

“芊儿！”敖英急忙上前，紧紧握住敖芊的手，“这......羊水破了！芊儿怕是要生了！快！快进内室！”敖英急吼吼的喊着，随即就有几名侍女上前搀扶。

“母上......断不可让孩儿出来......”敖芊躺在榻上，尽了力气，从唇齿间挣扎出这几个字来，声音是说不出的虚弱和哀伤。

“芊儿，莫要多想，安心生产，保命要紧。”敖英稳了心神，止住了眼泪，心疼的劝导着儿媳，声音有着几分颤抖，“芊儿听话，先用力，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

敖芊没做回答，皱着眉头，任汗水打湿额头，哪怕是钻心的疼，也没有再吭过一声，不知是默认还是放弃。

堂外，敖顺望着黑压压的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都是天意。”

......

不周山巅。

“枷姐姐！枷姐姐！你快看看下界！好可怕啊！”青子衿没来由的开始聒噪，急吼吼的从后山飞了上来。

“下界出事了？”檀枷问了一句，打破了刚入的定，放眼望着下界。

“你快看，北海那边的浪卷的如此高，那水还竟是黑色的！北疆全被水淹了！大荒四方不见天日，所有花草树木竟是一刻钟内都枯死了！还有南海那边，干旱无比，地上裂了许多缝子！枷姐姐，莫不是要天崩地裂了！我害怕！”说着便直楞着翅膀，往檀枷浓密的树冠里钻。

檀枷愣了片刻。

恶龙降世吗？好大的阵仗。

看来，这五界浩劫是阻止不了了。檀枷心想。

“子衿，日后不周山怕是要热闹起来了。”檀枷摸着小鸟儿的脑袋，柔声说道，“枷姐姐可能要去插手五界之事了，子衿可会怕？”

小鸟儿歪着脑袋，翅膀一抽一抽的，弱弱的问道，“会比现在还可怕吗？”说到最后全然是没有了声音，檀枷想着，这小鸟儿今日怕是吓得紧了。

“正是。”檀枷顿了顿，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说不准不周山倒，众生涂炭，你我，均是没得活。”

小鸟儿身子一僵。

“子衿，不论如何，不周山今后会是个人人避之的祸患之地，你，可还愿留在这里？”

一阵沉默。风声加大，突然天边一道惊雷，万道火球直冲大荒，四野瞬时燃起熊熊大火。

子衿咽了咽口水，没有气力的喃喃道，“枷姐姐在子衿落难时收留，好吃好喝招待，还教我练功，我定然不会抛下枷姐姐，独自逃亡。”说着话，渐渐地坚定似是战胜了恐惧，小鸟儿挺起腰板。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她青子衿在这里住下之时，便与檀枷定下了生死交情，更是曾以青鸾一族灵神起誓，不周山巅，同甘共苦，同生共死。

檀枷微微一笑，“子衿莫怕，阿姐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