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忽然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石头说:“你不用大呼小叫的,我保证你就算喊来人,今天也得给钱。”
老太太咬着牙说:“我就不信邻居会不管,就算邻居不敢管,他们也会替我报警。”
石头冷冷地看了她一会:“报警?警察来了能怎么样?我有你的欠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一没打你,二没骂你,我拿着砖头伤害得也是我自己,警察能把我怎么样?”
老太太冷笑:“你这是私闯民宅,恐吓勒索,警察不会轻饶了你。”
石头说:“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警察?大不了关我几天,我倒是真希望他们一枪把我毙了,我只要不死,你今天就必须把钱拿出来。”
老太太开始慌了,她看出这个年轻人说得不是谎话,她也看出这个年轻人是真的不怕死。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并不多,真正不怕死的人更少,所以就连警察来了,也真的拿他没办法。
石头说:“其实你也不用怕,只要还点利息,这个月你就算熬过去了。”
老太太转了几下眼珠说:“那你容我两天,正好明天江南有家人请我驱邪,那家人看起来挺有钱,钱到手我肯定先还你。”
石头没有说话。
他看出这老太太是在有意拖延时间,等机会。这老太太整天装神弄鬼,察言观色,人比鬼都精,是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应的。
老太太偷偷瞄着门外的院子,又说:“你要的是钱,不是命,你现在就是把我逼死了,我也拿不出钱。”
石头冷冷一笑:“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会在乎你的?”
老太太忍无可忍,突然大吼,身子扑起来,手里举起香炉狠狠砸向他的脑袋。这个香炉分量极重,是纯铜的,香灰扬得满屋子都是,迷得人睁不开眼。
石头没有低头,没有躲闪,等着香炉砸到他的头上,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
老太太吓得不敢动了。
这么重得香炉砸到头上,就算他真是块石头,也不会无动于衷,可是他非但深色不变,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的神经就像是钢丝的。
老太太一屁股瘫在榻榻米上,吃惊地看着石头,她现在是真相信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但不怕死,好像还是在找死。她实在是不明白,她都这个岁数了还没活够,这个人年纪轻轻怎么就会轻生。
她坐在榻榻米上,喘息着说:“钱就在院子里左数第三个花盆底下,你把花拿出来,钱就压在里边。”
石头抬手抹了下额上的血,伤口像个泉眼,献血汩汩而出,止也止不住。他滴着血走到院子里,连土带根把花一把揪出,盆底果然有一卷崭新的钞票。
他拿起钱点了点,留下一半又放回花盆里,看了王岩一眼冷冷地说:“还在这里干嘛?我们走。”
韩国医生的准入门槛很高,街边很少看到私人小诊所,这和国内不大一样。
他们开着车带石头去了附近的教会医院,一进大门,护士就迎上来,什么也不问先找纱布捂住伤口,扶着石头边朝手术室走,边大声喊医生,很快医生就带着护士从办公室里跑出来。
走廊里病人不少,萎靡不振地坐着等护士召唤,护士对每个病人都非常亲切,忙碌的样子真像一个个可爱的小天使。
两个人在手术室门前长椅上坐下,安仲根想了一会说:“我并不是打击你,可是我看石头这个人,未必会答应帮我们找人。”
王岩笑笑说:“不是还有你?他不给我面子,至少要给你这个大人物面子。”
安仲根苦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我开逗,别说是大人物,就算是青瓦台总统来了,他都未必正眼瞧人家一眼,只要他不想答应的事,谁来了也没办法。”
王岩叹了口气说:“可是如果我们想在首尔市找三个素不相识的人,除了他真没人能做到,他找人的本事就连你那些警察朋友也赶不上。”
他这话说得没错,整日里在街头讨债的人,就像大海里捞针,那些欠钱还不上的人,居无定所,一天换一个地方,想找到他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安仲根说:“如果他不答应呢?”
王岩又笑了,苦笑:“那我就死给他看。”
安仲根说:“他自己都活够了,还会在乎你的死活?在韩国,就连黑帮都不愿意招惹这些放高利贷的人,他们就像滚刀肉,嚼不烂,剁不碎,还没脸没皮,谁见了他们都只能躲。”
他又笑笑:“可至少大部分放高利贷的都怕死,不像这个石头,做事比黑帮还狠,对自己比对别人还狠,生冷不忌,死活不怕,我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打动他。”
王岩说:“这至少说明他敬业,这是一种难得的品质,每一笔钱他都能按时收回来,所以在他这行里,每个人都很尊重他。”
安仲根说:“所以他就连一个老太太都不肯放过?”
王岩说:“那个老太太你也看到了,就是个神婆,整天靠装神弄鬼骗钱,要是在中国,这样的人早就该送进监狱。”
安仲根说:“她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无依无靠,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都不应该是受到侮辱的理由。我们每个人都有老的时候,‘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是你们中国人亚圣孟子的名言,如果我们也到了那个老太太的年纪,就会知道她的日子过得有多艰辛。”
他忽然叹了口气说:“我不喜欢他。”
王岩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很了解这个人,知道他如果决定一件事,从来也没有人能改变过。
这个人十几岁混迹首尔街头,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小偷妓女,什么样的人他都结交,但是有一种人他是绝不会结交,那就是不孝敬老人的人。
他不仅是不结交,还深恶痛绝,这也是他能成功的原因之一。
王岩面对着医院雪白的墙壁,眼前颤巍巍走过一个病人,护士在一旁小心搀扶着,慢慢拐入卫生间。
他看着这两个人走远,才慢慢地说:“也许他也是有他的苦衷。”
两个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很快,石头就躺在病床上推出来,额头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旁边挂着一瓶点滴,护士拿着收费单看着他们说:“你们谁去把费用交一下?”
安仲根一把抢过去说:“我去。”
他起身看着王岩说:“你跟他在这聊聊,我在车里等你们。”
石头躺在病床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这个人好像不太喜欢我。”
王岩笑了,他没想到,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居然还会这么敏感,只好说:“没有,他只是有心事,你别多想。”
他帮着护士把石头推入病房,交接护士过来看了下床头挂的病例单,又看了药瓶,简单向石头询问几句,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后离开。
石头把枕头垫高,倚在床头说:“你有事找我?”
王岩笑笑:“没有。”
石头冷冷地说:“那你一定是准备还钱了。”
王岩不笑了:“也不是。”
石头说:“你既不是找我有事,也不是来还钱,你找我这个债主干什么?”
王岩说:“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石头很不屑:“我有什么好看的。”
王岩说:“我们难到不是朋友?”
石头把脸扭到一边,冷冷地说:“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你如果真是拿我当朋友,就把欠我的钱快点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