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爬到岸上侧卧着,尽量不让背后的伤口触碰地面,这一动,伤口里又开始涌出鲜血,但是他真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高兴。
大腿上熊牙咬出的伤口很深,伤口里血糊糊的,但没流出多少血,倒是背上熊爪抓出的伤口很可怕,整块的肌肉被撕下来,其中有两道爪痕特别深,深层的肌肉都露出来,不断渗出大面积的血,跟污泥混合在一起。
他不敢用水清洗伤口,担心如果伤口的污物洗掉了,血会流得更多。
这样的伤口需要尽快缝合,不然会失血过多而死,这附近没有医院,也找不到人,他只能自己动手。用针线缝合伤口是不可能的,他只有一只手能动,而且伤口在背后靠近右肩的位置。但是他有办法,就是利用那些背包里的猎枪子弹,现在弹壳里的火药可以派上大用场。
其实他也知道这么做是作死,子弹的发射药中含有一些有毒物质,烧灼以后虽然可以封闭伤口,但是会造成血液中毒,危害可能会更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止血,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用火药烧灼伤口,可能会因为中毒或者细菌感染而死,但那是几天甚至几个月后的事情,现在他只要能多活一秒就多一分希望。
猎枪子弹的弹壳是工程塑料,用刀很容易切开,试了试浸湿的打火机,发现打火石没有问题,就把弹壳里的火药尽量均匀地撒到伤口上,嘴里横着木棍抱住一块大石头,把左胳膊伸到极限点燃了火药,一阵激烈的火光和浓烟之后,他咬紧了木头才没让自己晕过去。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大石头,等待痛苦之后意识慢慢恢复,血应该是止住了,这么猛烈的火焰,就算是石头也会融化,何况伤口那些皮肉。
他随着渐渐清醒,全身都在剧烈疼痛,已经分不清痛点是哪里,整个身体仿佛都是痛苦的根源。松开石头趴在地上,匍匐着一点点向前,爬到一块柔软的草地上,就再也动弹不了了。
他本来还想再爬得远一点,但是放弃了,因为他实在是使不出力气,只希望自己坚持到太阳出来,他还可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这是一块斜坡上的草地,周围没有遮蔽的树荫,还残存着白天太阳照射的温度,贴在身下暖暖的,很快他就在这难得的舒适里昏死过去。
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这两种状态对他来说都差不多,偶尔口渴了想喝点水,很长时间才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心中一阵悲苦,仿佛此刻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黑夜终于过去了,白昼的光亮慢慢出现,他闭着眼,朦朦胧胧,仿佛眼前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死灰色,像是一道无边无际的光。
他现在对时间完全失去了感知,在草地上一直昏迷到中午,体内的高温不断撕扯他的神经,折磨的他再也无法忍受,才慢慢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他睁开眼,感觉整个人都掏空了,全身控制不住地战栗,即使天上的太阳正是最热的时候,他还是渴望有堆火能让他取暖。
他尝试着活动肢体,试图调动身体的力量,可怜的是他连手指都动弹不了。他只是试着尝试了一下,胸膛深处某个地方就一阵刺痛,接着就要剧烈咳嗽,引发全身连锁剧痛。
他忍痛挣扎过几次之后,彻底放弃了,这一刻他知道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他把脸贴在草地上,嘴里进了粒细沙,用牙齿轻轻咬着,感到齿尖一阵酸痛,苦笑了一下。
阳光暖暖地晒到他身上,他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从来没这么绝望过,默默地闭上双眼,觉得现在死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
金灿喜找到他的时候,以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人,单腿跪在他身边,先去摸摸他的颈动脉,再用不太干净的手指拨弄一下伤口,在旁边静坐了一会,解下身上的背包拿出一支注射器,对准他背部肉厚的地方狠狠刺下去,把药水全部挤入身体里。
拔出针头他小心地收起来,起身开始扳动王岩的身体,拖到附近荫凉的地方,检查他身上各处的伤口。
很显然他已经命在旦夕。
金灿喜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势,即使在战场上也很少见,这让他几乎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如果不是偶尔那几声轻微的咳嗽,让他稍微有些心宽,他真的会在旁边给他挖一个墓穴。
他拿出自己的水壶倒出水,尽量把他伤口的污秽洗干净,除了胸口的枪伤是他造成的,其余腿上和背上的伤口,好像是被什么猛兽袭击后留下的。
他猜可能是黑熊,因为这附近经常有黑熊出没,虽然更多的是野猪,但是野猪不会留下这种抓伤。
他静静地看着那几道可怕的抓痕,忽然听到树丛里有动静,连忙举起猎枪对准,灌木丛中慢慢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穿着一身闪亮的黑色皮衣,像一头矫捷的豹子。
年轻女人看看猎枪,又看看地上躺着的血肉模糊的男人,一点也没表现出惊恐,目光审视着四周,最后转到他身上说:“他死了吗?”
金灿喜放下枪,摇摇头说:“还没有,黑熊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撕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年轻女人也蹲下来,抚摸着王岩的脸庞说:“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你放心,他是我的朋友,我要把他带走,包括他身上的东西。”
金灿喜说:“他是个小偷,偷了我的东西,进山的时候我报了警,你如果真是他的朋友,现在就该和我一起等警察来。”
他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巾,递给年轻女人说:“你去弄点水来给他降降温,他这样就算救活了也会烧成白痴。”
年轻女人迟疑片刻,看了地上的王岩一眼,又看看他,才接过手巾去水边踩着石头投洗。很快她就拧着毛巾回来,展开敷到王艳的额头上,盯着他看了一会说:“我们是在这里等他死,还是等警察来?”
金灿喜没有回答,又伸手去试了试王岩的颈动脉,也许是刚才注射的药剂起了作用,他咳嗽了几声,眼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看着他们。
他想开口说话,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竭力想用胳膊支撑身体坐起来,年轻女人把他按住,拿下湿毛巾替他擦擦脸,刀割般的皮肤灼痛让他猛地抽搐,终于又失去知觉。
金灿喜说:“我们趁他昏过去,给他包扎一下伤口,如果这么继续下去,他很快就会变成肉干。”
这次年轻女人不再多话,动手把他金灿喜脱下来的衬衣用刀豁成长布条,金灿喜端着水壶慢慢把水倾倒到在王岩身上,神色庄严的就像清洁尸体的入殓师。
金灿喜抬头看了年轻女人一眼说:“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年轻女人说:“我在他的手机里安装了定位器,信号在这附近突然消失,我就知道他出事了。”
金灿喜把壶里的水都倾尽,伤口已经呈现出绯红色,上面密布着烧灼后焦化的黑斑。他接过年轻女人手里的布条,缠到王岩身上,尽可能用力扎紧。接着他又用相同的方法在王岩身上缠了三根布条,才把背上的伤口包裹住。
那四根布条很快被流出的血水浸透,带着淡黄色脓液,显然伤口已经开始恶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