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就是这个道理。百姓要的是一个公正亲民的领导者,绝非一个只知埋头干活的工具人。”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
怀玉立刻笑了笑,将书桌上一本祐庆治狱十六篇交给杨桓策。
“大祐虽名存实亡,但其法律体制还在,几百年来积累了深厚的律法条令,杨大哥今后要多读多看,更要多思多想。”
这些话,怀玉说出来,是将杨桓策当成了学生一样在教,然而算年纪,怀玉比杨桓策还小上几岁。
杨桓策恭敬地接过书。
怀玉笑道:“我小时候也不是什么酷爱读书之人,总觉得书里的话千篇一律,都是些老学究写的流水文章,渐大之后方知,往往千篇一律的,正是经典不灭之真理。”
也正是渐大之后,她才渐渐地看了许多书,从诸子百家到各朝法令,从正史野史到话本......
“姑娘教诲,杨桓策铭记于心。从今以后,定会多读书,多思考。”杨桓策说完这句,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姑娘,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阿魏憋笑,看向怀玉。
怀玉想了想。
“这样,将林向儒连杀了李家两位小姐的消息放出去,让安庆百姓都知道此事,再引导大家知道你最近忙于审理此案,无暇去田间劳作。”
杨桓策愣了愣。
他明明,没有忙于此事。
但他知道,这也是姑娘所说的为官御民之道,自己得学。
他乖乖地点点头:“我回去就布置此事。”
“另外,若有人到府衙说要见你,就说不见。”
有人要见自己?
杨桓策不解地看向怀玉。
怀玉鼓励地看向他:“你想想,你将林向儒关起来,又不审理,谁会坐不住?”
“林向儒的女人?”
“还有呢?”
“还有?”杨桓策皱眉,“莫非是李守规?”
接到怀玉赞赏的眼神,杨桓策飘了飘:“也是,那林向儒杀了他的两个女儿,他作为一个老父亲,肯定万分想将其千刀万剐。”
怀玉和阿魏:“......”
“杨兄弟忘了,那李守规昨日还在姑娘面前自称是自己杀的人,要姑娘将他抓起来替林向儒顶罪呢。”
杨桓策愣了愣,好像是有这个事。
昨日晚间他看寻雁楼送去的折子的时候,看到过这件事,但当时没细想,此刻听阿魏说了出来,他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莫非,李守规要去府衙找我,也是为了救人不成?”
这父亲当的,心也太大了。
杨桓策十分不能理解。
“说真的,属下也不理解李守规的想法。”
阿魏摸了摸鼻子,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就这么被人杀了,还想着要救杀人凶手,阿魏还真是生平未见。
怀玉轻轻叹了一声。
“或许,李念芪和李念荷,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呢。”
什么?
阿魏和杨桓策齐齐看向怀玉。
怀玉朝他们二人摆了摆手。
“都去忙吧,真相究竟如何,过几日就知道了。”
她也只是猜测而已。
因为她也不愿意看到一个父亲竟对自己的女儿如此狠心,竟然毫不犹豫地放弃为女报仇,反而那么急切地想要替杀人者顶罪。
就算对林向儒的情意比天高比地厚,但那毕竟是杀女之仇。
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正常的父亲,怎么可能包庇凶手而将无辜惨死的女儿草草下葬?
要是李守规和死去的两位小姐并不是父女关系,那么他的行为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这一切都是怀玉最愿意看到的想法。
是与不是,都还得再去求证。
不过,现在一切已经即将明了,怀玉反倒不着急了。
无论真相是什么,总归是逃不掉的。
就算是烽火连天的时代,无辜少女的死,也得有人为其伸张正义,况且,如今的安庆,早已不是烽火连天。
怀玉拿了一本书,安静地坐在桌前。
翻了几页,又觉得心中好似堵了什么似的闷闷不乐,扭头正好看到窗外天空之中的白云,忽而一句诗涌上心头。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怀玉连忙将目光移到书上,不过嘴边却不自觉地念出声来:“晓看天色暮看云,晓看天色暮看云......”
索性放下手里的书,从袖里掏出了一块帕子,正是当日赵宴差裴令则给她送来的那一块。
怀玉沾了笔墨,挥毫在帕子上写了几个字:
晓天暮云,行坐思君。
写罢,静静地等着帕上的墨迹蒸干,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有些矫情了,遂叹着气放下笔。
赵宴这才走了两天不到,她就这般郁郁寡欢。
可不是她平常的做派。
起身走到窗前,也不知他现在行至何处了。
怀玉想起了赵宴曾经书信里画的各种花草鱼鸟,忽而失笑,想必他画花草的那个时候,心绪就像自己此刻这般吧?
只是她那时感动虽感动,却并不能真切地体会到他的一片情意。
看罢就将那些饱含了他的情意的书信收了起来。
可此刻。
才会相思,便害了相思。
怀玉觉得,自己这是报应来了,欠他的,总是要还的。
有心将桌上写着字的帕子给他捎去,又觉得这样做太小女儿心态。
人家才走了两天,自己就巴巴儿送信去了,送的还是没有什么紧急事情的信,白白浪费寻雁楼的送信使者。
怀玉此刻突然想,要是发生什么大事,就可以借故给赵宴送信去了。
不过,这小小的安庆城,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以送到赵宴眼前去。
叹了一口气。
怀玉回到桌前将帕子仔细地收起来,放回袖中。
“顾姐姐!”
怀玉才将将收好帕子,裴令则就激动地大叫着跑了进屋。
“顾姐姐,宴舅舅来信了。”
什么?怀玉一愣。
“宴舅舅的信。”
裴令者邀功请赏般地将信放到了怀玉面前。
“诺,只给顾姐姐写了,唉,都没有给我写。虽然宴舅舅才走了两天,可我还是想他想得紧呢,都不给我写信,唉。”
裴令则唉声叹气。
怀玉却红了脸庞。
拿信的手迟迟不肯拆信,裴令则嚷道:“顾姐姐快拆呀。”
他也想看宴舅舅都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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