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绰随大将军离开客栈迎风雪赶往长安,一行人两日后就到达长安,不等回府洗净风尘便进宫,宪宗帝在偏殿等候二人。李绰淡淡的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中年男子,这是他的父皇,而他的眼里此刻却只有堂侄李绛,他并不知李绛急匆匆赶回是为何事,亦不知这位不多见的大将军为何看他的眼里有些许怨恨。
跪拜行礼后二人被赐座,宪宗继位不到半年,神情已显明主之态,他开口便道:“贤侄不必拘谨,今日便是自家人叙旧,许久不见朕甚是想念皇兄,他在幽州可好?”,李绛一番回答让宪宗笑意显露,三年前他替萧王押送一批贡品上京却没有送到朝堂,直接交到了当时还是广陵王的宪宗,半年前他率领天策军在长安城外半年之久,让虎视眈眈的众宦官不敢有所行动,那期间不拥护广陵王为太子的大臣莫名死去的也不少,他父王在北方十年来扩展疆土,佣兵二十几万保一方平安,他身为天策军大将军,当今皇后的亲外甥,放眼朝堂几乎都是巴结讨好他的人,而他并不想在这长安就留,幽州山高皇帝远,何必在这吃人不投骨头的地方强颜欢笑。
李绛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是父王告诉他十年前因帝位之争,李绰的母亲曾指正去后宫给某个妃子送东西的时候,看见年仅十岁的李绛在后宫出现过,亲眼见到他被暗卫击中头部受伤差点丧命,当时的萧王在边疆守卫,接到消息未受诏私自赶回长安,让敏感的皇宫里,萧王府危机四伏,时李绛已经昏迷不醒有月余,而李绰的母亲当时就自缢了,后宫的沈妃有失得体被先帝刺死。李绛后来听说沈妃曾是父王的意中人被迫入宫,却在这后宫争斗中无辜的牺牲了。
萧王看破无情最是帝王家,便带王妃和李绛远去北方,半年后李绛终于醒来了,却已经失去了记忆,那些年他每每有一点点模糊的记忆就开始头疼欲裂,是母妃抱着他安慰他,陪他疼陪他哭,看着御医在他头上一针针扎进去的时候默默流泪,时间久了李绛便不哭了针扎下去他说自己不疼了,那个模糊的记忆也没有,因为他不想让母亲流泪心痛。
与帝王叙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宪宗的第二十一个儿子翼王李绰,也要神慎言酌句,嘴甜的人总会运气不太坏,而他不是那个嘴甜的人,从未讨的父皇欢心。所以寥寥数语他便离开。
清冷的翼王府,只有几个无处可去的家仆,其他人在他离开长安的时候就让各回各家了。李绰回到自己的偏院,如今这是他的王府,可他还是习惯住偏院,记得十年前他的母亲总在那棵桃花树下坐着。
某日,母亲替王妃进宫给后宫妃送东西,一去未回,那个充满杀气的夜里,只有他一个人抱着母亲做给他的玩具悄悄在床底下哭,从此那个偏僻的小院子就只有下人,和他一个人,父王好像从来没有出现在那个院子里,以至于后来裴让在他的院子里也没人关注过。
幸而李绰天资聪慧,才会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府里里活下来,也或许是他的运气极好,年幼又没母亲的庇护,不曾给众皇兄带来压力,也就没有危险。宪宗继位皇子批量封王他有幸成为其中一个,只是皇子都有封地或者府邸,他原来的旧宅子广陵王府,就变成现在的翼王府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知是何时他被人推出来,先是去大理石任职不久,突然变为少卿,直到那御赐的王妃死在花轿,他才知道这异常躲不过的宿命开始了,只有强大才能活下去。他锋芒初露锋芒破获了那个案子,为自己洗清嫌疑,帮助他的是身后的暗卫,十年前在他母亲死后不久,他孤零零的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老人,若不是那人的出现大概也没有今天的他了,那个神秘的男子是他的外公,右手臂上的梅花状烙印很奇特,他曾问过为什么有这个,老人没有回答他,带给他八个年龄不同的孩子,李炎裴风就是其中最小的。
在大理寺的两年,那些纨绔子弟若事,他主管律法的是抓还是不抓,抓了得罪兄弟国亲,不抓便会有人弹劾,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是专门管皇亲国戚重大案件的查审,这没人来的地方,他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却也不甘平庸,这种得罪人随时会被弄死的地方,他只有锋芒毕露才会有立足之地。
李绰默默的看着窗外,多年来那棵桃树都是这么陪着自己,就像母亲一样陪他一夜又一夜,似乎午夜梦醒时还能看见母亲坐在桃花树下,给他缝制衣服纳鞋子,这皇宫中能有亲生母亲陪伴,穿上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怕是没几个皇子又这份福气。而他,幸得上天垂爱,有幸陪在母亲身边,有母亲陪伴的日子是那么温馨难忘。
李绛并没有离开皇宫,他在面圣之后被留下来陪皇上皇后进餐,姨母远远看着他就已经喜上眉梢,他很喜欢这个姨母,因为她和母亲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看他的那种慈爱的眼神也是如出一辙,每次见面都会说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只是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记忆中有的都是母亲曾经说过的,奶娘曾经说过的,如今皇后娘娘又一次在说曾经自己小时候与姐姐的趣事,李绛觉得是那么遥远的小时候,到底有什么好说的,可是他还是很好奇的听着,宪宗偶尔也聊几句,一场家宴在李绛带给皇上些许乐趣,带给皇后的金银珠宝中,都让这气氛变的其乐融融。
宴会结束后李绛离开皇宫,只是一出宫门就看到文武大臣众多,都在等他出来,献媚的笑容看着是那么的厌恶,众人讨好的与李绛搭讪,邀请赴宴的,曾送礼品的,不过最终目的都只有两个,拉拢关系套近乎或者有事相求,李绛并不想交接朝中大臣,所以客套几句谁的帐都不卖离去。
通往萧王府的路上他缓缓而行,努力思索点记忆,这真的是他走过的路吗?三年前进宫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第一次来这些地方,甚至在萧王府都不知道自家的茅房在哪里,他很难相信那是他曾经生活过十年的地方,相反有很多习惯却是那么自然而又在生活中找不到来源,他喜欢吃桂花糕可王府里每人会做,他喜欢桃花却看不到桃树,他看到洛河总是那么的熟悉,甚至他喜欢洛河,却从不听人提起过洛河。他觉得他应该有个妹妹实际上却没有.......
李绛有点疲惫的靠在寝屋的侧门,看着房间的设置是那么陌生,记忆里这地方他只来过这是第三次,这豪华的房屋里没有任何是他见过的,那些小孩玩意摆设的很整洁,每一件都不是他会玩的,李绛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家仆已经给他铺好了床被,悄悄的退出时丽江突然道:“福叔,你不忙走”,那个他叫做福叔的就是这三次回来他见的比较多的,其他家丁很少进他的寝宫,李绛尽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我记得小时候你好像不在王府”,福叔憨厚的笑道:“小王爷,奴才是十年前才从幽州来这里打理王府的,那时候王爷要把您和王妃带到幽州来了,王爷安排奴才来长安守着萧王府,奴才过来时王府里的家丁都遣散的差不多了”,李绛又一次听到十年前,道:“哦,这样呀,怪不得我记不的你”,那以前萧王府的下人这府里还有吗,那福叔听他这么一问,道:“属下过来的时候还有几个,现在都已经老去或者辞退了,现在府里的下人厨房有几个是老奴当时带来的,侍卫是王爷派遣的一支,还有外面的杂役都是长安城里找来的”,李绛心中的疑惑渐渐增加,好生奇怪的感觉。
看看老奴也没什么可问的,李绛笑笑让他退下了,关了门他仔细的看着这个房间,每一处都仔细寻找却不曾找到任何他熟悉的味道,他总觉得自己脖子上的半块玉佩应该还有另外部分吧?母妃曾说那是他发脾气甩出去磕在寝屋的茶案上了,上好的玉佩都破损了,那这茶案应该也有痕迹吧?
房间里的每一个摆设都不曾熟悉,很多儿时的玩意他琢磨这还不会操控,有一些涂鸦的画作引起了他的注意,仔细翻看左下角落款有李绛贞元二年,贞元五年,之后大概是因为举家迁移了就没有了,李绰仔细想想他是单传,并无兄弟姐妹,这些画作玩意大概就是自己小时候的吧,只是他脑海中曾经模糊出现是不是这王府的点滴,却是青山绿水,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已知跟随这他,那个噩梦例一个小孩子的哭喊声总在月圆之夜出现,“哥哥,哥哥,若儿好怕,你在哪里.....”,李绛每每想起就觉得头痛,现在已经不记得更多了,只记得那些年他一闭眼就拼命的抓着手中的折扇,噩梦中总是那几句话反反复复出现。
一夜未睡的李绛,天亮时还在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寝屋,这是他第三次在这里失眠,因为陌生让他不安,不安让他多疑,特别是在夜晚风高月黑的时候,总会疑心生暗鬼,他甚至觉得这里一定不是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