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欢从来不知道成个婚,竟要如此多的礼节。这几日,她听宫中老嬷嬷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遍,什么祭天,祭祀,拜谒宗祠,她听着脑壳疼。
“怎么这么多事?”
萧瑾欢泄了气的趴到了桌子上,她是真的光听着这些就累得不行,更何况这礼节种种她都是主角,逃都没地逃去。
以往这种事情,她都是抱病,寻个简单的理由遁了,问题是,这一回,谁都不会让她逃的。
耳朵听的疼了,萧瑾欢刚想去睡会午觉,婚服又给送了来,说是让她试试看,哪里不合适,再交给绣坊去改。
萧瑾欢又从刚刚躺下的床上爬起来,认命的穿上那厚重的礼服。
腰身上还是有些不太合适,过年的这些日子,她也算是滋补了些许,好不容易的恢复到了以前的身形,却穿这件还是有些空落落的,还是要改的更瘦些。
这些都不是问题,主要是,这件婚服也太难穿了点……
萧瑾欢光穿就累的不行,刚刚换下来,正巧琮儿来看他,萧瑾欢一脸的委屈,“要不我不成婚了吧。”
眉宇间夹杂的只剩苦涩,让萧琮没忍住掩面笑了笑。
“嫁人哪有那么容易的!”
萧瑾欢叹了口气,“所以说,要不就不嫁了吧,真的好累啊!”
重新瘫回到榻上,萧瑾欢真的是觉得昏昏沉沉的。
萧琮坐到她的对面,“那可不行,圣旨都下了。况且……”
萧瑾欢微微抬起眼来,想听听他的理由。
就见萧琮无奈的摊了摊手,“我若是那么做了,先不说皇姐的名声,我怕喻之燃发疯,给我把宫城给拆了。”
萧琮认真的想了想这个问题,愈发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他要是不把皇姐给嫁出去,只怕是自己都要没地方住了。
“我怎么这么苦命啊!”
萧瑾欢觉得苦的不行,想到了什么,猛地从榻上直起了身子,突然的情绪变化,让萧琮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萧瑾欢极其认真道:“我得去找找那个幼时给我算命的那家伙,我倒是要看看,他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个有福气的!”
萧琮被弄得哭笑不得,“皇姐,成婚本是高兴的事,怎么到了你这,跟受罪一样啊?”
萧瑾欢一脸的怀疑,“不是受罪嘛?”
“你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嘛?我要在一天之内,祭天,去宗祠,还要从宫中敲锣打鼓的去公主府,其中那些细小的繁琐礼节,我想想都觉得头疼。”
萧琮无奈的笑笑,“就这么一次,挺过去,不就好了嘛。”
萧瑾欢无奈道:“我怕你姐姐我挺不过去啊!”
正在萧瑾欢抱怨间,又有宫女抬着一顶刚制成的凤冠,又是流珠,又是镶宝的,萧瑾欢看见它,首先想到的不是这凤冠有多华贵,而是只觉得要是戴了岂不是头更重了!
“殿下,露宝司按圣上的要求刚制好了凤冠,让您过眼。”
萧瑾欢胳膊一挥,扯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挺好的,就这个吧!”
她是真的不想再纠结这些东西了。
谁想到萧琮倒是当即就指出了几点不满意,“凤的造型不是很好看,流珠别用珍珠,换成红宝,额饰还要做的再精美些,这样很容易勾到头发。”
又拿起来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暂时就这些,让露宝司先去该,那些太繁冗地修饰就不要了,还能更清减些。”
宫女领命离去,看上去没什么气力的萧瑾欢真的是连自己的脑袋都有些撑不住了!这几日天天都有人来问她这个问她那个的。
就连她出嫁要戴的些花钿啊,步摇啊,甚至她出嫁要拿的那把团扇,每日都有人拿来给她看,让她从中挑选有哪里不对的再改。
萧瑾欢叹了口气,“要不要这样计较啊!”
萧琮重新坐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这种事情怎么能不计较?”
萧瑾欢瘪了瘪嘴,正巧落进了萧琮的眼里,“我给你安排了那么多,你还不乐意了?”
萧瑾欢摇头,“倒不是不乐意,实在是太累了啊!”
“我都没嫌累呢。”萧琮有些抱怨,他一想到他做这么多,为皇姐准备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将皇姐的手从此交到喻之燃那小子的手上,就越发的不开心。
这么盛大的婚礼,整个北煜的大事,他本就不会敷衍,更何况是皇姐要出嫁。
他这个做弟弟的,好像除了这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月初二一天天的靠近,一天天的数着与皇姐分别的日子。
“成婚之后,我要是回皇城,你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萧瑾欢突然问到。
萧琮愣了愣,随即玩笑道:“那当然,都已经嫁出去了,哪有整日往娘家跑的道理?”
嘴硬的说着这些话,其实心里巴不得萧瑾欢天天往宫里跑呢。
萧瑾欢眯了眯眼睛,“我不,我就要回来,你要是真把我赶出去,我就在宫门外哭,我看你还要不要做皇上的脸面了!”
听着这话,萧琮心里乐得开怀,他怎么会将皇姐赶出去呢,他恨不得将喻之燃接进宫里来住,若不是不和礼制,他是真想这么做啊!
不过,若是喻之燃的话,萧琮还是能放下心的,若是喻之燃的话,皇姐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受什么委屈。
这一点,萧琮很是满意。
当年,他就十分不明白为何母后那么属意沐清研,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京中好儿郎那么多,何必非要皇姐远嫁南平,万一没传昭回京,那皇姐岂不是要在南平待一辈子?
离京那么遥远,皇姐若是受了委屈,都不会有人知道。
但当年母后那般坚定,他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结果还是皆大欢喜的,皇姐还是会留在京中,嫁的人也是自己最是熟悉的人,总是要放心许多的。
萧瑾欢的婚事,自从年后,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到如今仍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让萧琮还真是有些急躁,整体来说,萧瑾欢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摆着一副随心所欲的姿态,自始至终貌似只有萧琮一直对这对那不满意。
萧瑾欢也不出演劝解,任由萧琮那般忙前忙后,整日不见人影,萧瑾欢就认命的每日试衣服,试首饰。
西凉送来了两只漂亮的鸟,萧瑾欢到底没听明白这两只鸟叫什么名,萧琮送来了一只给她解闷,她就索性给这只鸟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鸟”。
正拿着一盒小米喂鸟的萧瑾欢,收到了来自灵儿的控诉。
“这几日圣上忙前忙后的,整日不见人影,公主倒是乐得快活。”
萧瑾欢淡淡笑了笑,“我听你这话,是在责备我啊?”
灵儿鼓了鼓脸颊,“灵儿不敢!”
萧瑾欢笑出声,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我怎么瞧着你挺敢的呀!”
灵儿尴尬的笑笑,“这不是总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嘛。”
萧瑾欢倒是也没怪罪,依旧举着胳膊,喂着那只鸟,“我的婚事,他该忙的。”
灵儿这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以往的公主,自己的事情甚少麻烦别人,但在这件事情上,公主几乎是把所有她该做的事,都推给了圣上,不然灵儿也不会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萧瑾欢摇摇头,“他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以后会更自责的。”
也没再多说,这件事情上,萧瑾欢还真是能做到心安理得,说到底,这皇城中,还能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的亲弟弟呢。
总要让他多做些事,他才能心安理得的看着她出嫁。
萧瑾欢叹了口气,今年的天气暖和,她出嫁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冷,不知为什么,随着婚期的临近,她反倒是越来越冷静,甚至没什么心情波动。
这整个宫城,有太多她的记忆,多到就算到此为止,也依旧能让她没那么多遗憾。
萧瑾欢抬眼望了望天,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其实也足够开阔了。宫里宫外是两个世界,可是真要她选,她甚至可以摒弃那崇高的自由,选择这困住她的宫城。
再怎么凄冷又如何呢,有琮儿在,她就不觉得有什么。
祭祖的事,萧瑾欢以往并不是很想去,但是若是她出嫁真的能让祖先开心的话,她自然是愿意去做的。
她有时候回想,若是父皇母后还在,会是怎样的情形,知道她要出嫁,父皇母后会不会在表面表现的理所应当,背地里却偷偷的抹眼泪。
大抵是会的吧,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他们啊!
只能说造化弄人,这是琮儿和她注定一声的痛,什么都弥补不了的,她想父皇,也好想母后啊!
泪花在眼眶中微闪,其实哪里有什么明媚向阳,都是她装的罢了。
萧瑾欢自嘲的笑笑,若是单论这一点,她觉得这天底下可能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她,她装的久了,有时候连自己都忘了,夜里自己一个人坐在窗前掉眼泪的时候了。
不过总算是尘埃落定,以后大抵会苦尽甘来的吧。
人世走一遭,谁不想图个美满呢。
她足够幸运了,有琮儿,有皇叔,如今还有了喻之燃。
萧瑾欢并不是很喜欢怀念过去,但有时候也会想,若不是父皇在世的时候,将她宠的无法无天,她整日追在喻之燃身后烦他,嘴里不停念叨着喜欢他,是不是她这年少就种下的缘分,永远得不到发芽的那一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件事情上,那颗喻之燃的种子,率先发了芽。
想起他,萧瑾欢脸上总是挂着温风拂面般的笑意,甚至让灵儿一眼就能看得出,公主这样笑的时候,应该是在想小国公。
喻之燃喜欢她,在她喜欢上之前,就将她藏在了心底,萧瑾欢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她年少的时候太过骄纵,所以后来才会有了那么多的苦痛,又是不是后来的那些苦痛太过撕心裂肺,上苍才会这般施舍她,给她带回了喻之燃。
喻之燃的存在,成了萧瑾欢走出那段痛苦时光,最为有益的桥梁。
她站在深渊崖边,眼睁睁的看着喻之燃在他俩之间搭起了桥梁,且站在桥上,会心的笑着,对她伸出手来,拉着她一起走向原本的光明。
萧瑾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喻之燃,或许是豫王府相亲宴,他将自己的玉佩赠与自己,又或是生死关头,无论如何都不撒开她手之时,或许是回京之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马背上的遥遥一望,或许更早……
她真的不能给她的倾心下一个具体的时间,也不能为自己的心思设上明白的界限,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也正是喻之燃的存在让萧瑾欢真正的相信,原来,世间的两情相悦,真的可以那么简单。
幼时的惊鸿一瞥,定了两人的心思。
摇篮里的小娃娃,第一次拉住了另一个娃娃的手,咯咯的笑起来,一旁的大人都开心的打趣。只是被那小手紧紧抓住的小男孩,眼里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光。
生命的美好,萧瑾欢至今都觉得是世间最过灿烂的东西。这世间太多美了,美的莫名其妙,美得让人难以自拔,萧瑾欢不想错过。
所以她自始至终,在最艰苦的那段时间,都没有选择过放弃。
她艰难的在这暗流涌动的京城中,如履薄冰的行走着,临近岸边,冻住这一切的冰面似乎有着要破裂的迹象,就是这个时候,站在岸上的喻之燃,毫不犹豫的伸手将她拉了上岸。
萧瑾欢淡淡的笑着,是救赎啊!
喻之燃之于她。
她没告诉过任何人,琮儿登基之后,她如释重负,却在夜间依旧走不出失去双亲的痛苦,太痛了,以至于萧瑾欢真的动过几分追随而去的念头。
想着享受一番之后,什么都不管,就这么走吧,却又放心不下琮儿……
她不是自私的人,可她那时候真的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那段时候她失去太多人了,母后,小锦,父皇,一个接一个的接连离开,她濒临崩溃的边缘。
几乎就要封魔,在迎春楼的那一箭,她才会毫不犹豫极近残忍地杀害了那真的与她有着几分血缘相关的大皇子。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可怕……
就是这样的她,在堕入疯魔之际,等来了喻之燃,等来了她的救赎……
所以,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喻之燃啊!
焰火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