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彩家乡这段的河分为几段，从下游到上游，转过一道弯叫一渡，从一渡到十渡，周围村子也跟着起的名字，一渡村，二渡村。

这天李天彩在家里做饭，天彩娘和天彩念叨着以前吃的那些苦，上山放羊，天晚了就要在外面住，叫扎野。村里人岁数大的都有这经历，久而久之胳膊腿的自然就落下毛病了，阴天下雨腰疼腿疼。那时候没得吃，白薯秧子、榆钱叶子不知道吃了多少。最困难的时候吃淀粉，那才叫要人命，啥叫吃淀粉，不是团粉，而是把玉米杆砸碎，然后放在大白灰里‘烧’，烧完之后洗了吃。人吃了这东西哪儿消化的了，可是没办法，没有粮食吃，为了活下去只能这样。

天彩就有个毛病，就是胃不好，小时候吃红薯吃树叶这种东西吃多了，伤了胃。现在一吃年糕什么的吃多一点就烧心。

正做饭的时候油葫芦来了，天彩添了两个菜，哥俩喝了起来。油葫芦看上去很颓废，一下子老了很多。

“天彩啊，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油葫芦开口道。

“油哥慢慢说，这是怎么了。”天彩吃了一惊，好好的啤酒厂，道别是什么情况。

“老哥不是厂长了，厂子倒闭了。”

“因为什么。”

“别提了，死人了。”

“事情这么大？”天彩有点不敢相信。

油葫芦缓缓道来，听得李天彩唏嘘不断。在当地人看来油葫芦等人是外来人，开始建厂的时候因为当地人能拿到好处，都是支持的，有不少人都在厂里上班。可随着啤酒厂挣钱了，人们越来越不知道满足，认为这是外人拿本地的资源在挣本属于当地人的钱。相应的，啤酒厂的状况越来越不好，甚至当地村里找到啤酒厂，提出来要和啤酒厂分成。

于是有人开始捣乱，拿啤酒不给钱的，村口设卡收过路费的，还搞出了一个水资源费，本来厂子是按吨给当地交钱的，这水钱越长越多，啤酒却涨不上价钱。如果只是这些情况还能过，毕竟产量不小，销路客观。

最后一根要命的稻草就是出了人命。

厂子进行例行维修，当时负责检修的是一个当地人，在检修存储罐的时候没按照规章来，没佩戴安全措施不说，还没按组检修，一个人就上了存储罐，结果失足滑落到罐子里了。厂里发现人不见了，开始找，等在存储罐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人早淹死了，用村民传的话说就是醉死的。

死了人，家里不干了，不管是不是按规章来的，反正不赔钱你别想开工。而且有当地大队支持，钱少了解决不了这事。作为厂长的油葫芦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还不算完，正在协商赔偿款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传的风言风语，说啤酒厂酒罐里有死人，生产的啤酒都是泡尸酒。这下子事情大了，政府相关部门来调查不说，那些老关系户也纷纷退款。一时间名噪一时的啤酒厂陷入了绝境，说倒就倒了。

别管事故调查结果是什么，啤酒厂倒闭都是事实了，油葫芦从厂长跌落到百姓，还赔光了这几年挣的钱。

李天彩对油葫芦是很感激的，当年是他出的主意，自己才开始起家的，又是他帮忙跑前跑后自己才能干点事。感激归感激，但是想不出来能帮忙的办法。

李天彩让油葫芦给自己帮忙，算请来的顾问，被油葫芦拒绝了。油葫芦说，要是让人知道泡尸酒厂长在你这儿干，你就不怕人家说你的鱼是吃死人长大的？

李天彩说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油葫芦怕啊，用他的话说，人言可畏啊。

油葫芦走了，拒绝了李天彩的资助，告诫李天彩做买卖多加小心，不防君子防小人，尤其是他这种干法，要和当地人搞好关系。

告别了油葫芦，李天彩又开始忙碌起来。李天彩经常礼拜天去火车站，找白小银聊天，其实白小银心里明镜似的，这家伙是冲着妹妹来的。白小银也不去管他们，他看李天彩也挺顺眼，不过白小银旁敲侧击的提醒过，让李天彩小心些，白家也不是好惹的，即使追求白小花的事他不管，但是白家还有两个儿子两个闺女，换句话说，算上白小银，李天彩将来会有三个大舅子两个大姨子一个小姨子。

李天彩哎呀一下，赶紧打岔岔过这个话题。从此李天彩就留意上了，白家有什么事自己能帮忙的，琢磨着怎么过白小花前面的这几关。

养鱼的事因为之前有经验，进入了正轨，李天彩则天天琢磨怎么摆平白家一家子。

正琢磨着呢，白小银来找他了。白小银的另一个妹妹，白小英，年纪轻轻就在外面闯荡了，比白小花还小，找了个对象，说是弄钢材的。

白小银找李天彩，事情是这样的。镇里要在拒马河上游修一座水电站，技术专家已经到位了，前期论证工作做的差不多了，该开始实施建造了。白小英通过关系搭上了桥，自己的对象在工程材料上能赚一笔。然后有个问题，电站需要的机组还没定下来，专家给出了建议，但是设备需要到外地去买，专家们很忙，全中国都处在大步前进的步伐中，这购买设备的任务就交给了当地人。

白小英找到大哥白小银，白小银想到了李天彩，这家伙当年上过高中，比一般人强多了，这方面懂得不少。而且区里市里都没少跑，见过世面。于是想让李天彩出趟远差，联系好设备的事情，之后再派人直接采购就好了。另一方面，镇里肯定是想省钱的，这比价啊，咨询啊，天彩这几年的买卖做下来都擅长。

“小银哥啊，你看这出差没问题，我这边也没那么忙了。不过有几个问题啊。”

“你说。”

“这算是公事吧，不用我自己掏路费吧。”

“公差，都给报销的。”

“我毕竟不是镇里的人，也没在项目里，你看要不要派个人跟我一起，监督一下？万一我吃回扣呢。”

“你的人品我信得过，什么监督不监督的......”

“要的要的，必须有人监督，最好是自己人。”天彩嘿嘿一笑：“我看小花就合适。”

“好小子，有一套啊！”白小银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