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小渡魂人而已。”
河伯微哂。
渡魂人?
执绋一怔。
她自然也知道这么个鬼存在的。
说起来也巧,执绋与地府合作近千年,除了一点官职小的可怜的鬼差,其他各个鬼职人员大多都心中有底。
少数没底的,比如河伯这样的,也听说过官名。
河伯身为渡魂人,在阴曹地府其实是十分之特殊的。
因为这个官职,六百年以前根本就不存在。
传统的阴间官僚体系里面,也没有一个“渡魂人”的官名。
究其原因其实也简单。
当年冥界还未消失时,大能遍地走,不惧区区一条算不上大河的忘川河,渡魂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待冥界消失之后,忘川河从小河变成大河,一眼望不到边际。
且忘川河常年泛滥,有能力渡河的鬼比如执绋这样的根本没兴趣有事没事待在河上渡魂。
没能力的又渡不过,只能充作汹涌河水的一员,对胆敢渡河之魂虎视眈眈。
这么一来,阴司的大佬们就逐渐忽视了忘川河需要一个渡魂人这个事实,
如若不是六百年前那只鬼也就是后来的渡魂人河伯因为不愿轮回投河,恰恰没像他的前人那样与河水融为一体,叫阴司注意起来。
想来忘川河到今天还是无人问津的小白菜呢。
河伯当年的壮举执绋虽未亲眼得见,却也听当时在任的孟婆提起来过。
“那王八犊子怎的这么想不开去投忘川河,姑奶奶熬的汤就这么难喝吗啊?”
孟婆的原话这么说的,叫执绋好是笑话了一阵。
可不是?
宁愿投河也不要喝孟婆汤,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孟婆熬的汤太难以下咽逼的呢。
难怪孟婆愤然。
除了众人皆知的那一部分,执绋还知道,渡魂人之所以能成为渡魂人,其实有判官的手笔在其中。
原本嘛,一个死魂,莽然冲进忘川河,把自己弄得记忆四分五裂,阴司虽不至于降罪,却也是会依照章程安排他投胎去的。
结果判官大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上书进言,安排一个渡魂人这么个官职。
那话呢,执绋也依稀记得些。
“忘川为凶,自古如此,今有魂者易,可渡河而不受其害,臣私以为可设一职,渡魂者安。”
判官陆旻,字识言。
执绋曾帮过他一把,恰巧,也是六百多年前。
许是判官与那个投河的魂有故,这才一改明哲保身的佛系状态,上书为那鬼挣一丝机遇罢。
那段时间,执绋与判官走得挺近,自然也知道这么个事儿,她还问了。
“为什么你会帮他?认识的?”
彼时身着白衣的客栈老板神色比后来多了几分活泼,不说话时便流露出一股倜傥风流的感觉,说了话之后,戏谑之意扑面而来。
“这就说明我与他认识,何以见得?万一只是瞧他顺眼,随手一帮呢?”
判官大人挑眉,解决一桩心事,他心中大石头落地,面上不自觉流露出放松的情绪。
执绋提起酒壶往嘴里猛灌一口,悠然而笑:“你小子哪有这么多闲心,若说平时倒也有些可能,可最近不是忙着你那相好的的事儿么?”
说到后半句她脸上的表情便又带上几分调侃。
忙着心上人的身家大事,若不是与那只鬼有故,冷心冷情的判官大人哪里会浪费时间去理会。
判官被说中了也不恼,轻笑着端起银酒杯小酌一口道:“薛大人明察秋毫,旻自愧不如,自罚一杯。”
“嘿,你这黑心判官,抿一口就是自罚一杯了?太没有诚意,得像我这般!”
说着执绋举起手中的酒壶摇了摇。
判官轻轻摇头:“有辱斯文,大人不拘小节,我可做不来。”
“切,文人就是麻烦。”
执绋对判官端着的姿态嗤之以鼻。
“你和那只鬼什么关系,方便说吗?”
判官放下酒杯,正色道:“有过数面之缘的朋友,他也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哦?此话怎讲?”
客栈老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放后世,咳,那就是吃瓜群众的典范。
“原委简单的很,他的夫人香消玉殒,他欲与之下一世成双,用了秘法,可奇怪的是没在阴间找到夫人魂体,故而不愿投胎。”
“我与他在阳世相交甚笃,替他查过了,他的夫人根本就没有来到阴间,因而也没有投胎转世。”
“也就是说,他觉得他夫人还在阳间,所以他要等着她来?”
执绋又灌了一口美酒,姿态很是潇洒。
继续道:“等不来,他就不投胎,宁愿跳河也不要喝孟婆汤?”
“是的。”
判官轻叹一声,颇为感慨。
他想若换成他自己,只怕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吧。
执绋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这位朋友是不是傻的?”
见判官看过来目露疑惑,客栈老板放下酒壶扶额:“他不知道忘川河会吞噬灵魂和记忆?”
“他或许??”
判官也拿不准。
“要是知道,他还往里面跳?感情是觉得忘掉一切或者干脆葬魂忘川比投胎要好些是吧?”
“万一他不知道”
“嚯,不知道还往里面跳,他缺心眼儿么?”
客栈老板搞不懂这些为情所困的二傻子,一碰上爱情就找不着北,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丧失了。
何必呢?
这么执着于下一辈子,下一辈子再执着于下下辈子,有什么意思?
不累吗?
成全一辈子的幸福美满,不足够吗?
非得把自己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到最后,记忆里的幸福还能剩下多少?
看惯生死的老板表示,太过于执着对感情而言不一定就是好事,有时候甚至恰恰相反。
适当放手,让美好永远保持鲜度,对于生命只有数十载的人类而言,才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想到这里老板又提起酒壶灌了一口,含糊道:“你你小子也是,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把阴司判官的脸都丢尽了”
判官一点不着恼,含笑小酌。
“爱情总是叫人情难自禁的,大人现下不懂,待以后尝到情爱的滋味,只怕就不会这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