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誓是妖界最常用也最残忍的刑罚，若有违背，全血液凝固，修为散尽，死后神魂也要被贬于九幽之外，万劫不得翻身。

牢头收了狐狸精的指尖血放在一个黝黑古朴的盒子里，口中默念咒语，片刻后打开盒子，只见一滴蓝色的血慢慢升起，然后飘到狐狸精的额头前渗了进去，消失不见。

“上头说了，长安城是人的聚居地，户籍名额有限，你可以选附近的山做落脚点。太白山、华山、终南山，都是灵气充沛之地，你选哪儿？”

红尾想了想，“终南山吧。”

“为啥不选太白山？”白骨不解的问道，在长安城待了许多，太白山可是附近有名的。

“你傻呀，太白山上太白门，那可是修仙派的老大，俺们做妖的，谁敢去那儿。”虎妖解释道。

“那华山呢，华山陡峻，也是好的藏身之所。”

“华山上有华阴派，是修仙派的二把手，东南西北中五峰都有峰主和弟子，去了难有容身之地。”

“哦，”白骨了然的点点头，“那只能选终南山了。”

“这终南山，也不是上选，那儿可是许多渡劫不成的散仙首选之地，灵气充沛，盛产灵草，咱们妖去了那儿也都不敢在大道儿上走。”

白骨一听，心里顿觉妖生艰难，还不如做个死物自在。

······

第二日，那螃蟹牢头又来，拿着一份黑色的户籍证明，交给了虎精。虎精接过自己的户籍，高兴的向白骨道别。

“长安城物价那么贵，你要不来俺虎头山住，有吃有喝又有房，有俺罩着，没人敢欺负你。”

“多谢虎哥，我想回丰济药堂看看。”

“都一百年了，你说的那药堂在不在还说不准呢。”

“正是因为这样，当初我害死了老掌柜，不能让丰济药堂也没了。”

虎精见劝说不动，只好作罢，“如果有机会，就来找俺叙旧，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

话音刚落，虎精的人就消失在眼前。

而白骨和红尾，被安排进了同一间牢房，等着户籍下来的通知。

红尾不爱说话，白骨也不好主动。想起这几日虎妖教自己的一些新法术，便整日悉心修炼起来。

变身术，隐身术，隔空移物，泰山压顶，如今用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此次的牢狱之灾，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除了受那油炸之苦，起码增了些修为，学了好些法术，还有妖界、仙界、魔界、人界、冥界等乱七八糟的消息，在外不做睁眼瞎。

“你这容貌，大概得修炼个百年，才能可看点儿。”红尾突然看向白骨，“话说，你照过镜子没？”

白骨低垂着头，拨弄着自己粗黑的手指头，咬紧了唇。

没有，她不敢。她至今还没能接受自己是个女人这一现实，其实，打心眼儿里，她还是想做个男人的。

当初老掌柜不是说过吗，她这副骨头，可男可女。

“等回去了，我可以去找你吗？”红尾见白骨没说话，接着问道。

“可以可以，”白骨急忙点头，嘿嘿一笑，“我住长安城，西市的东南角，丰济药堂。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红尾笑了笑，嘴角微勾，明眸皓齿，惊艳动人。白骨一时看的呆住。

这红尾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监狱里好些女妖都不待见她。再看看自己肥壮的体型，白骨缩了缩身子，也一时嫉妒羡慕恨。

“莫小黑和虎妖那些法术，你也别炼了，越炼越像亲戚。”

“啊？可我好不容易学会的。”

“没事儿，以后我教你吧，保证你修为越高，容貌越美。”

“真的？”

“我红尾说话还有假？

白骨感激涕零，突然扑进红尾怀里，放声大哭，“我就知道，当初你让人把我捡回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外冷内热的。我不想做女人啊，做女人太苦了，每个月都要流好多血，太吓人了···”

几日后，白骨和红尾相互道别，一个去了终南山，一个回到了长安城，相隔仅有百里。

······

从破旧的妖王城大牢，回到长安城大街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白骨倍感亲切，她找人问了路，便激动的一路狂奔，跑进了西市。

纵然有些近乡情怯，白骨依旧满心欢喜。

在监牢里关了一百年，当初老掌柜的去了，小掌柜如今也该是没了，不知现在谁坐诊，谁煎药，谁算账。

她一路期待的走着，西市街头店铺鳞次栉比，白骨只知道丰济药堂的方向，却不知道具体位置。可是不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呼吸着熟悉的闹市气息，听着亲切的叫卖声，白骨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

远处传来咚的一声鼓响，周围的人群收敛了笑意，行色间变得匆匆。

“要宵禁了，腿脚麻利点儿。”

白骨脚下的步子也随着人群不由加快，她拦住迎面走来的一位姑娘，轻声问道：“小娘子，你可知道丰济药堂在哪里？”

那小娘子看到白骨，警惕的倒退一步，“一直往前，左拐就到了。”然后低头快速离开。

白骨撇撇嘴，装作不在意的继续往前。直走，左拐，果然她看到了那熟悉的蓝底黑字的幌子，上面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丰济药堂。

脸上的笑意突然放大，白骨疾跑几步，终于停在了丰济药堂门口。

我回来啦！

······

刚跨进药堂的门槛，一道金光突然射了过来，打在白骨身上，嗖的将人弹了出去。

“什么玩意儿？”白骨趴在地上，顿时引来路人围观。

“怎么了？怎么突然飞出来了？”

“不知道啊。”

白骨大怒，站起身走到药堂门口，这次不再莽撞的直接进去，而是探着头朝里一看。不想迎面对上一颗头，两人脑壳相撞，都“哎呦”一声倒退几步。

路人看戏似的笑了几声，听见宵禁的鼓声由远及近，又匆匆行动起来。

“这位郎君，”里面走出来的伙计揉了揉脑袋，开口问道，“抓药还是看病？”

“看病。”白骨拧起眉，随意答道，也不在乎这伙计将自己认成了男子。

“那···里面请。”伙计做了个请的姿势。

只是白骨站在门口没有动。她此刻才看清，正门进去的墙上，丰济药堂祖师爷医呴的画像，不知何时换成了神医华佗。就是这张画像，散发着刺目的金光，让白骨近不得半分。

“你们···你们祖师爷的画像，为何换了？”

这伙计正疑惑，眼前的壮汉为何不动，听他开口询问，便回答道：“哦，这个···说来话长，不过我们药堂的医术和草药，都是世代传承的，您大可放心。”

白骨当然不放心，如今她连门都进不了，有什么可放心的。

“这位郎君，这宵禁的点儿快要到了，咱们抓紧时间？”

白骨试探的将手伸了过去，没事儿！她又小心翼翼的抬起一只脚，轻轻的迈过门槛，“哎呦哎！”

“郎君小心！”

白骨被一股巨大的弹力踹了出去，摔了个人仰马翻。

“这···您···没事儿吧？”那伙计傻眼的看着飞出去的白骨，急忙跑过去，将人扶起。

“有事儿！”白骨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抬手指着药堂里的那华佗画像，“他根本不是你们的祖师爷，为何要供奉他，害的我···哎呦！”

那金光突然从药堂之内窜出来，“啪”一巴掌打在白骨脸上。白骨头一偏，半句话不敢再多说。

“这位郎君？”伙计疑惑的看着白骨。

“没事儿了，我明天再来看病。”白骨捂着一侧脸，低垂着头，默默的离开了丰济药堂的门口。

欺人太甚！会放金光就了不起吗！竟然还打脸···

闭门鼓响过，白骨躲开巡查的官兵，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悄悄回到了丰济药堂的门口。穿墙而过对她来说如今很容易，可是这道门······

白骨犹豫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喉咙，准备打个商量。

“在下白骨，有官方妖籍，打出生起就和丰济药堂共存亡，如今远游归来，不知华佗祖师为何不让进门？”

里面没什么反应。

“白日里是我不对，不该未报家门便擅闯，还出言不逊，望请祖师原谅。”

里面还是没动静。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接受了。我进去了哈。”

上半身穿过门板，白骨探头扫视一周，里面除了乱些，还和以前一样，而之前摆放自己的小角落，如今加了张条凳，上满堆满了杂物。

白骨咬咬牙，坚定的迈出一脚。眼前金光乍现。

“格老子的！”摔在地上的白骨痛骂了一句。

莫非是自己换了形貌，不认识了？肯定是！

白骨现出骷髅原形，大步朝前走去。

四周金光闪过，白骨砰一声飞了出去。

“哎呦！格老子的！”

满身骨头稀里哗啦飞散了一地，白骨愤怒的锤着地板，她不信了，自己的家，连门都进不了？

十次百次，白骨被那金光打的遍体鳞伤，可她不信，丰济药堂的牌匾下，千百年来都是她的家，凭什么自己出去了一趟，就不能进了！

“信不信我烧了你！臭不要脸的，鸠占鹊巢，强占我地盘。”

白骨一怒之下运气施法，掌心燃起一团火，然后穿过门板，将火球向那张华佗祖师画像扔了过去。只是那火球还未扔出去一尺远，便被一道金光反弹回来，堪堪打在白骨脸上。

白骨狼狈的将身上的火扑灭，心里一阵委屈。她抬头看向丰济药堂的牌匾，眼里突然泪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