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激动在婳茯苓看来便是恼羞成怒,她心里越发得意,一幅胜券在握的样子。
“妹妹,姐姐若没记错,此番前去九台寺祈福,可是有三名侍女随从,其中一位就是昨日落水的那位吧?”
“姐姐休要胡言!”女孩白嫩的脖颈因激动都变得通红。“昨日那侍女将事情来由与我说明白后,我便放她走了。”
“紫苑的下人皆是五姨娘那罪臣之女从蒋府带来的陪嫁丫头,有没有放人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倾颜呐!虽说你贵为相府五小姐,但你也不能仗着身份就草菅人命啊!父亲身居高位,多少人揪着他的错呢,此事若传出府外,你让父亲如何是好?”婳茯苓说得振振有词,不愧是当了那么些年的当家主母的人。
她的母亲是罪臣之女?那是拜谁所赐!
“大姐说的不错,我离开这些时日紫苑虽多了些生面孔,但多是贴己的,想来证词也做不了数。”倾颜开口道,散漫的眼神扫到婳茯苓眼底的不甘和惊慌,她心笑,看来紫苑中确实有婳茯苓的人,等着她开口请院中的人做供词好彻底把木棉之死扣在她头上呢!
眼神微闪,她又仔细地打量了老夫人,见她眼里确无异,倾颜又不疾不徐道“倾颜暂时无法自证清白,不过有一事倒是疑惑甚深。不知大姐能否替倾颜解答?”
不给婳茯苓丝毫喘息第二件机会,倾颜又道“大姐假嫁入国公府多年,昔日忠心贴己的丫鬟都已陪嫁入国公府,府内剩下的也都打发卖了,这些年府内除了签了死契的丫鬟换了几批,所以府内之人与大姐应当都不相熟吧?”
倾颜看着神色有些变化的女人,勾唇一笑“那不知为何大姐昨日刚回府中,我前去九台寺所随行婢仆明细您就那么清楚了呢?”
“你!”
“够了!”老夫人适宜地插入两人的争执“吵吵闹闹地像什么话?”
“咳咳咳!”刚刚还梗着脖子准备开战的女孩立马沉下了头,再抬头时杏眸里已经沾上了雾气,素手捏着丝绢一角遮面,哭腔道“祖母,今日是倾颜失礼了,倾颜自愿闭门思过。不过……”
话锋一转,倾颜挺直了腰杆,眼神里带着决绝,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于此谣言,事关倾颜清誉,倾颜绝不认!”说着,又咳了两声,脸色立竿见影地苍白了下去。
“五丫头。”
老夫人看了看那张惨白的小脸,真是和那个女人长得越发相似了,多年过去了,午夜梦回,她仍会记起那个女人。眼里不禁划过一丝歉疚“你身子骨弱,且先退下吧!”
“孙女告退。”女孩小心翼翼地扶着桌子站起,又是一阵咳嗽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良久,才缓缓离开了寝室。
木质的大门缓缓闭合,倾颜侧脸看了一眼“我们走。”
“小姐,就这么走了?”连翘摇着身后的发揪揪,问道。她刚刚刻在外面听得实在,原本小姐与大小姐叫板儿那段当真让人爽快,她正要拍掌叫好,没成想到没过一刻钟小姐就又愿蔫儿吧了。
“想要种起一个苍天大树,一粒种子,足矣。”她刚回相府时就已经在老夫人跟前打过招呼眼儿了,在算计上今日的坦白,催发老夫人心里那可疑心种子,足矣。
“回紫苑后,你叫下人备些热水。”
“是。”
……
以为青衣婢女在寝室内点好了炭火,目光触及倾颜,便懒散地唤了声“五小姐。”便自顾自地退下了。
倾颜凤眸微眯,青衣,算是个大丫鬟了。
连翘刚刚被半夏扯着,不好撒气,这会儿狠狠地走到了寝室门口,叫骂道“哪个院子调过来的!不知礼数的东西!”
半夏没再上前阻拦,反正不动手就行,落儿不下证据,即便有人挑刺儿来的,也是口说无凭,况且她们院中一块长大的那群小姐妹可不是吃素的。
她后自觉地替女孩解了狐裘挂与木架上,问道“我先去打些热水来?”
“去吧!”倾颜端坐在贵妃椅上,蹬着雪白的小靴子的脚丫子不自觉地往火盆旁拢了拢,女孩看着炭火燃烧着上面的火星。
它布在炭的表面,染红了黑黑的炭,然后又从那个活动的群体了迸出,成了一点一点的火星子,然后,一遇上周遭的冷气,顿时没了影。
大概,也是怕冷吧……
倾颜将手靠近了火盆,感受它带来的温暖,温度不断上升,即便,炙热也不要放手。
“咯吱——”
“小姐,热水已命庖厨的厨娘备好,可是要现在便送进了。”
“嗯!”缓缓起身,离了火盆,周围的空气相比冷了不少,倾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才回来多久,这点风寒便受不住了?她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鄙夷了自己一番。
退身屏风后面,身后的婢女也依次端着盆往浴池中添水。
“好了,你们退下吧。”
“是。”这几人都是出自蒋府的,即便蒋府没落也一直忠心耿耿。如今见主子发话,她们不敢有疑,纷纷依次退下。
衣衫渐退,女孩缓步进了浴池。
水是热的,但浴池壁,真凉啊!
倾颜不在意地靠了上去,阖上了双眸,不到片刻,就又睁开了眼。
雾气充斥了整个寝室,倾颜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将你牵扯了进来。”
她前往九台寺,本只是为了救下王仲,与医药谷搭上关系,没想到却碰到了她。
老夫人将木棉派过来时她就心知肚明这是来监管她的。她不慎在意,直到她发现与她联系的并非老夫人的人。
算计她?
她绝不姑息,因此,盯上了宸王——慕君年。
她故意卖了把柄到她们手里,准备来一招将计就计。
回到府内后,她们没有立即动手,在见到木棉的那一刻她确定了她们是要在老夫人的寿宴上来揭露此事,好一招致死。
真是贪心。要知道老夫人极为重面子,所以她们绝不可能有开口的机会,而她只要把握了这个机会,主权就握在她的手里了。
她运筹帷幄,可当一切真的都如她算计的进行时,心却还是难免地慌了。
倾颜失神地看着水面,心里那股莫名的闷意让她不适地皱了皱眉,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很干净。
太干净了。
她,如何能……
如何能,这么自私地将他拖入这滩污水之中。即便没有让木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但为了获取老夫人的信任,她还是将他暴露了出来。
只愿老夫人不会对这么一个傻子起算计之心。
本就娇小的身子还是忍不住蜷缩起来,这段日子发生的事,不少。
而她,似乎也一直倚仗着前世的记忆,倚仗着前世磨炼出来的手段。
你瞧,如今一遇到点脱离了轨道的事,她便像只无头苍蝇一般,迷了道。
唯有报复和报恩这两个年头在心中愈发明朗起来。
她想,她这辈子应当是为了这两件事而生。
水,渐渐凉了去。
女孩毫不留恋地起了身换上了衣裳。
倾颜坐在铜镜前,看着黄铜镜面模模糊糊地倒映出的女子,唇红齿白,未来必然倾城。
忍不住抚摸了一下脸颊,娇嫩的小手抚在光洁无暇的侧脸,卷曲的睫毛轻颤“倒还是从前那张看着顺眼些。”
官宦家小姐,生得如此美貌,自然是好的。因为美貌是个利器,她是个庶女,日后联姻少不了要靠这张脸。
“小姐。”开口的正是刚刚那个青衣丫鬟。
倾颜侧眸,缓缓放下了手“何事?”
“刚刚侯爷夫人从老夫人屋内出来,脸色,不太好。”
“哦?”倾颜兴趣盎然地侧过身来,歪着脑袋,一副天真浪漫“那与我何干?”
那名婢子的眼神闪躲,见无法引她出去,连忙接过话道“奴婢为您将头发先拭干,小姐乃是千金之躯,千万别染上了风寒。”
千金之躯?
这个婢子刚刚可是嚣张得很,现在却将话说的这么好听。
倾颜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却也任由身后的丫鬟捣鼓。
“我瞧你手法不错,唤什么名字,以后便留在紫苑吧。”
“奴婢碧柳。”
如今王依馨被囚在她的藿香院中自己未出,她悉心培养出的那个过继来的好女儿最近也是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接下来,就该解决二姨娘腹中那个孩子了。
“午膳,可是备好了?”
“回小姐,已经好了,可是要传膳?”珠帘外的侍女进了里室,低着脑袋问道。
“嗯。”
“奴婢这就下去传膳,小姐稍等。”说完,便低头弓腰退了下去。
“你也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