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自然还是照旧两素一汤，侍女上完菜后便自觉退下了。

她们皆知，这五小姐脾气怪得很，一个好好的小姐却不喜欢有旁人伺候着。

“若有访客，只管请进来，不必传报。”

“是。”

这顿饭，倾颜吃得十分细致，她几乎是数着饭粒在吃。

终于，饭菜冷了，人，也来了。

“婳倾颜！”

“好大的火气？”倾颜微微抬头，嘴角嗜着笑“姐姐要不要来杯茶降降火？”

“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谁？”

倾颜闻言，脸上依然挂着礼貌的笑，只不过嘴角的两个小小梨涡又深了些“我婳倾颜坦坦荡荡，何来小伎俩之说？”

“你敢说，昨日不是你故意将木棉带走的吗？那番话……”她从老夫人房中出来吹了阵冷风才清醒过来，一下就想起了探子在紫苑里听到的谈话。

她套木棉的话，就是为了逼她出杀手。

“姐姐！”倾颜突然打断了女人的话，微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知道倾颜过去多少年里可是连紫苑的门都没出过，哪懂得什么御人之术，污邪之法？”

不知何时，女孩已经缓缓来到了女人面前，她笑得甜美，在经过女人身边时，悄悄踮起脚尖“却是姐姐的手，有多少个木棉？”

话音随风而散。

“姐姐，晚上睡觉，可小心着些，莫叫那些杂碎死后还弄得家宅不安。”

说话的人，越来越远。

“姐姐还在，你们去仔细伺候着。”

女人站在那，一动不动，心，乱了。

倾颜出了自己的紫苑，此次没带一个侍女，独自往白芷苑去。

冬日里的风，刮得露在外的皮肤生疼，女孩不自觉地眯了眯眼，想起女人的话‘你以为你的那点小伎俩能够瞒得过谁？’

当时，她听婳茯苓说这话时只觉得可笑。

毕竟，她从未打算用什么遮掩她这粗劣的棋局。以婳茯苓这般脑子，此局，足以引她上钩。

而老夫人那……

你看深潭，它若清澈见底，便没人会觉得它深了，不是吗？

莞尔一笑，却渗人得慌。

“五小姐。”

倾颜淡淡地扫了小姑娘一眼“不必报备了，我自己进去。”

“是。”

“你来了？”

倾颜的脚步一顿“可扰到你了？”

“本来就是在等你。”女人慈爱地抚了抚腹部，那隆起处啊，有个生命在跳动。

倾颜眼光微动，上一世二姨娘诞下的确实是男婴，她那时应当也是找了一个人来了招狸猫换太子，只不过这一世换成了她“我带走他，你必死无疑，是么？”

“……”

“倘若护住他，你却不在人世，又无父，何其可怜，不若死了也好。”

如此恶毒的话，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倾颜，我想你的母亲与我一样，她与我一样期待着自己的孩子出世，睁开眼看看，这个我们活着的世界，也并灰暗而已。”

她，她的母亲，也是如此么……

期待着，她的到来。

袖口的手微微收拢，胸口有点儿闷，大脑一片空白，那是一种很茫然的感觉。

她的印象中，没有母亲。

收回了那片刻游离在外的心绪“即便是如此，那你可知，这孩子落入我手中，会如何？”

倾颜紧紧地盯着女人的面容，不愿错过任何一丝表情。

“能活下来。”

“仅是如此？”女孩走近“此若男婴，我比利用他掌控相府。此若女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即便这样你也要将他托付与我？”

女人的睫毛微颤，终于正视了眼前的女孩“倾颜，这样就很好，一辈子都别让他知道，他的母亲，如此，不堪。”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

嘴里泛起淡淡的苦涩。

这个女人！

当真是，愚蠢至极！

也，可怜至极。

倾颜退了一步，调整了呼吸“你放心好了，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也会将他身上的价值榨得干干净净！”说到最后，倾颜几乎在咬牙切齿。

“我先走了。”

榻上，女子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眼里的泪，终是忍不住掉落。

“孩子，活下去，她，并非是个坏人。”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而她，心中了无牵挂，死，又何妨？

倾颜这次依然走得匆匆忙忙，凌乱的步伐透露了身体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抉择是对是错。

……

婳茯苓到底是侯府的人了，木棉的事也没掀起多少浪花来，只是那王依馨怕还是要再苦些时日了。

倾颜对着结果也不甚在意，要想扳倒一个在相府盘根错节多年的人，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哒哒哒——”国公府的马车声渐渐远去，倾颜很快地收拾好了心思。

她暂时还不需要动她，前提是，她能安分点。

倾颜嘿呦的眼神又深了深，目送疾驰的马车。

“五丫头。”

“祖母？”倾颜连连上前搀扶着老太太“祖母可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一边拄着拐杖向府里走，一边道“明日李将军回朝，皇上为李将军设了洗尘宴，你随老身前去赴宴。”

倾颜眼底的惊讶转瞬即逝，不过也没多问，答应道“是。”

“回去好好准备吧！”

“定不负祖母厚望。”

背后的眼神炙热，倾颜也没回头，带着自己院落里的婢女进了府，暗自揣摩着老夫人这次的打算到底是什么意思。

毕竟按理说，陪老夫人进宫的应该是婳湘，往年也都是这样。

到拐角处对上女孩扭曲的脸，她颔首，微微一笑，果见她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她确实没想到，不过是回来贺寿，竟趟了这么滩混水。

“半夏。”

半夏闻声上前一步，俯首静静等着。

女子鸨色的唇微抿，卷曲的睫毛打下阴影，看上去像个瓷娃娃，软萌至极“此次你且随我一同入宫，下去好好准备吧。”清冷的声线实在与之不符。

“是。”

“小姐，小姐，那我呢？”连翘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听府中去过宫里的大丫鬟说过，那可是地铺石玉，墙镶金，琉璃宝石随处见，夜不掌灯，明珠指路，奇花异草各争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