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渊，栖泽国的王子殿下，从小便是男生女相，最痛恨的也是别人在他容貌上大做文章，那些试图用长相阴柔难堪大任之类的流言诽谤王子的人，一个个都在这上面吃到了苦头。

“我也觉得不像。”他笑看着镜中的人，“不过，美丽是没有界限的。”

滕聪望着镜中人，有一瞬间仿佛被迷了心窍，但很快他便冷汗涔涔的从中挣脱，重新正色起来。

“姑娘，请更衣。”

小舱房内。两名侍女一人手里捧着衣裙，一人手中端着饰品，居然是很郑重的想把冰雪之心给打扮起来。她们目不斜视，姿色仪态都无可挑剔。

冰雪之心指着搭在椅背上的那件脏的外衫道：“我都已经换好了，两位不必如此麻烦。”

“还请姑娘更换新的衣物，莫要在贵人面前失了礼数。”这两人执拗的躬身而立，但是气势倒是很足，一点也不肯让步。她目光从这些华服美饰上一一扫过，心里总有种不般配的感觉。

该要怎么说呢，她有些为难，直接拒绝似乎过于失礼，她还没有忘记自己正有求于她们的主人，婉言推拒又行不通，这两位一看便是奉命行事，一点也不愿意通融。

“两位姐姐，还请行个方便啊。”她侧身要从两人身边走过。

一名侍女情急下上手阻拦，细腻的皮肤从冰雪之心手上滑过，可侍女却极快的松开了手掌。她分明瞧见那侍女微微瑟缩了一下。另一个侍女正巧与之目光对视，脸上震惊的神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电光火石之间，竟然吓得将首饰盒子打翻在地。

屋内一阵剧烈的响动，珠翠满地，三人一时皆愣在原地，谁都没有说话。

女孩儿们惊慌的神色，厌恶的神色，那些下意识的反应清晰的展现在她的眼前。她原以为自己足够洒脱，也并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她只要每天一点点的凝聚魂力修复自己身上的伤痕就好了。

但此时，还真是有些受伤。

可瞧着另外更慌乱的两位，冰雪之心又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那个让她们摧眉折腰的权贵一般。

“这是在做什么！”房门从门外被推开了，滕聪看着屋里的情形，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出门一趟，连伺候人的小事都做不好了吗？”

“少主恕罪！”两名侍女看着门外惊恐跪地。

“原来是有人不好好招待我的贵客。”人未到声先至。

冰雪之心听到熟悉的声音，回了回神道：“姐姐，你来了。”

“还叫姐姐？”乾渊舒展手臂，在一袭玄色男装的映衬下，这张雌雄莫辨的美丽面孔，平添了一份英武之气。

“那叫公子？”她围着乾渊转了几圈，“姐姐真的穿什么都好看，如果不是我见过你穿女装，定然也以为自己眼前站的是一位陌上人如玉的佳公子呢！”

不知为何，当她说完话后，周围便陷了一片死寂，肃杀的掉根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他们既不附和也不反驳，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我叫乾渊。”他瞧着她。

“忘了告诉姐姐，我叫冰雪之心。”满是伤痕的脸上表情都被遮掩了，但乾渊就是从中看出了乖巧。

他忍俊不禁的笑了笑，道:“以后不必再称呼姐姐。”

“好！”她点了点头，眼角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不过很快便又消失了。乾乾、渊渊、小乾……她脑袋里划过十几种称呼，其中不乏些称之为绰号的名称，正想说出来，但话在心里一转，便咽了回去。

若说出口，在这氛围里倒显得过于亲昵和巴结了。

“这两个侍女笨手笨脚惹你生气了，我罚一罚她们好不好？”

冰雪之心抬起头道：“好哇。”

乾渊无疑是敏锐的，自幼生活在尔虞我诈的氛围中的人，最先学会的是察言观色，最能感受到的也是人情绪的波动，不至于流俗成谄媚狡诈之辈，但这种本事，会让人习惯去观察和试探。

侍女们跪在地上像两个淋过雨的鹌鹑抖个不行。滕聪微微皱眉，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只有乾渊嘴角的微笑不变，似乎在等待着她后续的答案。

“那就罚她们……”她沉着漆黑的眼睛，默然的间隙让两名侍女更加感受到了压力。“那就把屋子收拾干净好了。”

听到这个答案的侍女们无疑是松了口气，可依旧低垂脑袋，这次不是出于礼仪而是出于本能。

这些女孩儿将对于主人家的畏惧之心展现的淋漓尽致，她们应该并没有受到过苛责，甚至在生活上要比杏儿好过很多，她们的衣着鲜艳，肤质细腻，可再多的外物也无法消除她们内心隐藏的怯懦。就像她醒来后自己总是极力忽视和克制的不安一样。

玩笑也要和旗鼓相当的人说才是乐趣，不然怎么看，都像是欺负了。

“也好。”乾渊走到两个婢女身边，略显高大的身影将冰雪之心的视线遮了个十成。她只看见乾渊从地上把掉落的衣服捡了起来，然后拉着她出了房间。

滕聪直到两人从门口出去，才微微舒了口气。乾渊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对象，他瞧的仔细，心里同样也重新评估了一番这个样貌惊人的女孩子在自家主人心里的地位，他面色不虞，又有些很铁不成钢的对两人说道：“此事是个警醒，切忌仗着自己是旧都的人便失了分寸。”

深夜，一艘船只正徘徊在飓风海域的外围。

“公子，这是咱们第二次无功而返了。”满脸机灵的光头青年望着船头站着的男子说道。如果此刻冰雪之心看到一定会认出，这不就是两年前玖莲救走的奴隶里其中的一个嘛。“人们都在传，这次七武城大概是彻底封闭了，就跟几百年前它突然开放是一样的。”

“您说，这是不是因为那场混战的原因啊，他们真的都还活着吗？”

“这点毋庸置疑。”白衣男子没有在意被海浪溅湿的衣摆。“再等两日。”

“是，小人这就去知会船长。”

精美的船舱中，乾渊和冰雪之心相对而坐，几盘精美的点心摆在桌上，若是忽略其中一人不和谐的相貌，无论是从布景还是细节，都会是一副漂亮的画卷。

冰雪之心受到了十分友好的接待，换到以前，她可以欣然接受，但这会儿，却总是叫人坐立不安。她心里惦记着海盗船上的人，虽然事先得到了乾渊的承诺，可从他的表情上看来，对此事并不上心。再评估一下他的实力，若是贸然剿匪，就要倾一船之力，两人异地处之，冰雪之心自己也是会觉得不划算的。

“姐、乾渊，多谢你的款待。但救人之事时机最为重要，此时再多的美食华服我也是没有心思享用的，你可想好了，借我人手的营救事宜？”乾渊没有主动提，可是冰雪之心不是那种只会瞎猜的性格。不管结果如何，她总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的。

“不急，时机还未成熟。”乾渊将一盘糕点移到她面前，“你尝尝。”

她捏起点心：“为何，此时夜色正浓，海盗们疲乏异常，何不趁此时一举将他们歼灭。”

“两名俘虏私逃，还在他们眼皮子全身而退，换做是你，会不会彻夜寝食难安？点心如何？”

“大概不会吧。点心太过甜腻。”她露出了难以接受的表情。

“不靠谱，还说是女孩子会喜欢的味道。”乾渊对一杆侍女们的口味有了深切的怀疑，只见他又将另外一盘点心移了过来。“不是你觉得不会，他们就不会的。要不然怎么不是你去当海盗头子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在绝对的自信和实力面前，怎么可能会有此担忧。”

“他们大概就是有这方面的担忧吧。”乾渊表现的很神秘的样子。“这种口味如何？”

“你真的愿意去救人吗？如果有所顾忌，你可以告诉我，我说过，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这么跟你说吧。”乾渊这绝对是人生中少有的耐心时刻，“你知道海盗们运送这一船的女子要到何处吗？”

她摇了摇头。

“去东燚，因为那里有大把的商机！他们那些面目姣好的女子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如果在船上再待下去，价值会大打折扣不说，风险也让他们不能承受。去你们那种小村庄，是顺道又没有风险的事，但其他的嘛，就要小心再小心了。”

“去东燚吗？”冰雪之心有些走神。

“放心，还不至于让他们逃到东燚境内。这个好吃吗？”

“哦，还可以。”甜味少些，原味重些，还算附和她的口味，

乾渊听罢，捏起了一个放到嘴里。“嗯~”他点了点头，“果然还不错。”

其实冰雪之心隐约有感，乾渊剿匪与否，并不像他口中所说的理由那样简单。不过，他们确实还有时间，不管乾渊的理由为何，他剿灭海盗都是势在必行的，因为，这就是他们此一行的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