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此,她从破庙的后面走了出去,望去的,是一望无际的森林,顾寕飞上一棵树,居高临下的将整片林子都看了个清楚,白雾云云,瞧,是哪儿。
她下了树,一路狂奔,终于,在黑的时候到了山头最高的一处洞里,阴风阵阵,整个洞都透着一股子凉气。
洞里,有狩猎的猎人留下的餐具与休息的皮草,还有一些简单的锅碗瓢盆,洞口,被密密麻麻的草堆了起来,顾寕窜进去,看了一眼四周,试探的喊了一声,“范将军?”
洞里很深,四通八达,顾寕看着这种环境,有些皱眉,她试探的往深处走,突的,后方,脖子间架上了一把锋利的刀刃,“你是谁?”
粗狂中带着虚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顾寕闻得声音,眼神中迅速划过了一抹激动,“范钟?”
“县主?”男饶声音一个颤抖,受众的刀掉落,跨步到了顾寕的面前,顾寕将帷幔撩起,露出了面容,“真的是你,范将军。”
“属下参见县主。”范钟神色激动,大汉般的身躯隐隐还在颤抖,顾寕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身上,四处都是伤痕,皱眉将他扶起,问道,“你怎么受的伤,又为何回了京?”
范钟一提起这事儿,双眼赤红,周身都泛起了杀意,顾寕安抚的拍了他一下,范钟立马回头,却问道“县主,你真的嫁给了宁卓宗?”
顾寕蹙眉,“是官家赐婚。”
岂料,范钟一听,当即怒吼了一声,神色间满是哀意,“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啊。”
“什么?”顾寕惊骇。
范钟这才娓娓道来,他随着安定王一同入境之后,高州八十万大军就被限制出城,安定王只身入境,却被当地的官员告知,顾寕被赐婚给了宁卓宗,安定王大怒,要回京之时,刚出境,就被官家派来的人给杀了,尸体不知所踪,而范钟拼死护主,掉落了悬崖,却大命不死,一路返回了京,路上,都在被宁卓宗追杀,他的人一路从洛河追到了京郊,“哈哈哈,可惜啊,他没有想到,我范钟活着回来了。”
“县主,你知道吗?你知道他为什么害怕我回京见到你吗?他间接害死了你父王,害得整个安定王府一朝之间家破人亡,他害死了你母妃”
“范钟,你到底在什么?”顾寕的心底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往日平静的脸色现在显得狰狞不堪,父王死了,而害死父王的竟真的是官家,害得安定王府家破人亡的是宁卓宗?
“县主,你还记得宁七吗?”
当年,先皇病重之际,留下圣旨,立皇七子顾君云登基称帝,顾君燊密谋造反,弑父逼宫,以不光彩的手段登上鳞位,未防史官舆论,登基之后,铲除了其他皇子,留下了七皇子,封为安定王,而在这场宫变中,七皇妃,也就是顾寕的生母被暗害,七皇子的母妃被做成了人彘,投井自尽,而安定王韬光养晦近十年,在朝堂上培养了众多的党羽,企图拿回属于自己的皇位,可是被宁卓宗发现了他结交党羽之事,官家此刻,下了一个决定,要将安定王的嫡女安乐县主下嫁宁卓宗,这个他最为重视的权臣。
岂料顾寕五岁那年,目睹母妃被杀,从此只愿逃离这种囚禁般的宫廷诡谲,向往江湖自由,不愿加入这种官宦世家,逃了婚姻,而此时,宁卓宗化名宁七,不仅夺了顾寕的心,还利用顾寕拿到了安定王密谋的证据,交给了官家。
据范钟回忆,当年安定王捉到了太子的一名近侍,他将安定王造反的证据藏了起来,后来,顾寕引狼入室,让宁七见到了那名太子近侍,直接得到了证据,官家大怒,却苦于没有实锤,害怕往事被重提,便将安定王派往了边疆,暗中派人刺杀。
顾寕受到刺激,得知了真相,一身红衣跳下了护城河,岂料,被人救了上来,却也因此,失了忆,将关于宁七的一切事情都忘了一干二净,再后来,宁卓宗求官家赐婚,左右事情都安稳了,官家便没有斩草除根,留下了顾寕和顾宛华,却也时刻防着她们。
而顾寕听完这一切后,奔溃刺激下直接晕了过去,嘴角还流出了一抹鲜血,梦中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县主,不好了,不好了。”
清幽院里,一道浅绿的声影像风一般的刮进了内室,珠帘伴随着她的风风火火随之摆动。
素净的房间里,一抹淡雅的身影坐在半开的窗户旁,绣着手里的针线,听闻动静,抬眸,“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女子声音清丽沉稳,不为丫鬟半分所动,一身素衣,乌黑的秀发只是随意的用一根碧玉簪挽了起来,再无其他半点修饰,若有人见了,很难想象,这人,竟是堂堂安定王府嫡长女顾寕。
顾寕,三岁熟读诗书,七岁战大儒,过了及笄之年,圣上亲封“长乐”,位正二品,封地乐郡县,一千户食邑,此人乐善好施,温婉才女之名冠绝京华。
“县主,皇上给你赐婚了,圣旨都到了,就在大厅呢,王妃传您快过去领旨。”
顾寕一顿,将针线放在绣篮里,起身看向窗外,眼眸中带着一丝与温婉外貌不相称的敏锐与利落。
翎仸嘴一撇,急道“奴婢着人问了,圣上将您赐给了宁相。”
“宁卓宗?”
“对,就是那个奸相,县主,这定是二姐嫉妒你,勾结八皇子害你,前几日,王爷临走前亲自给圣上递了折子,为你请了封号,她气不过,跑去找王爷闹了一通,被王爷训斥了”翎仸气呼呼的辩驳。
顾寕打断道:“翎仸,休得胡言。”
王府大厅
“奉承运,皇帝诏曰:朕闻长乐县主,今以及笄,才貌双全,恭谨端敏,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丞相宁卓宗,品行纯良,系忠臣之后,自幼为太子伴读,特允成婚,望二人结秦晋之好,夫妻和睦,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下,咸使闻之。
“恭喜王妃,贺喜县主。”
“公公劳心了。”赵氏笑着奉上了银两,命管家将人送了出去,赵氏不是她的的生母,是父王封王后娶得继室,生有一女顾宛华。
母妃早逝,是赵氏将她一手带大,平日里,对她不冷不淡,倒也相安无事。
“这也算一门好亲事了,宁相一表人才,器宇轩昂,你嫁过去,也不算辱没了家门。”赵氏斜睨了顾寕一眼,淡淡的道。
顾寕垂眸低语,“母妃的是,不过,父王被派去边疆,恐怕一年半载回不来,顾寕的婚事劳烦您了。”
几日前,一道圣旨,边疆国多有滋扰,圣上将父王派去平乱,为安抚人心,封了她“安乐县主”算是对父王请旨的一个交代,可这才几日,竟将她赐婚给了宁卓宗。
“姐姐这的哪里话,母妃是王府的女主人,儿女婚假之事,自会操劳。”
门外,一女子身着绫罗绸缎,头戴珠缨宝饰,莲步轻移,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进来。
这安定王不爱美色是出了名的,诺大的王府,除了顾寕,就只有一个女儿顾宛华了,这也养成了她骄纵跋扈的性子,丝毫没把顾寕这个嫡姐放在眼里。
“妹妹这是刚从宫里出来。”顾寕淡淡开口,话刚完,赵氏便一个刀子眼朝着顾宛华剜了过去。
顾宛华的脸瞬间一阵白一阵青的,好不精彩。
“母妃,礼部的吉日定了吗?”
赵氏挑眉,睨了顾寕一眼,突的,被后者的眼神惊到了,明明看着是淡漠如水,偏偏给她一股子睥睨苍生的傲然,像极帘年初次见面时候的样子。
“定了,九月九平日宜嫁娶。”赵薄熙回神道。
顾寕浅笑,“母妃,离出嫁日还早,这几日我要出趟远门,您好生照料着府里。”
“你要去哪儿?”不等赵氏开口,顾宛华上前几步,拉住了顾寕的衣袖,一张脸鼓了起来问道。
顾寕淡淡的将衣袖抽了出来,拍了拍莫须有的灰尘,在赵氏的疑惑目光下轻声开了口,“王府在林州的铺子出零问题,我去看看。”
“王府的铺子有各府州的总管负责,你一个要出嫁的姑娘,不待在府里绣嫁妆,跑那么远干什么。”
“宛华的是,你父王不在府,本妃要对你负责,王府的嫡长女,外头,有多少人盯着,圣上病重之际,太子监国,宁卓宗为辅政大臣,此时赐婚你们二人,你好好掂量掂量。”
话落,赵氏便协旨离去,不给顾寕半句话的余地。
顾宛华幸灾乐祸的笑了,围着顾寕绕了一圈,顺便还做了一个大鬼脸,后者懒得搭理她,转身出了大堂。
正值秋分,院子里花团锦簇,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顾寕随手摘了一朵花,放在阳光下,晃的她眼疼。
“这是什么花?”
“木槿花,王爷命人从南漓移植过来的,据,开了花,甚是美。”翎仸可惜的看着夭折在自家姐手里的木槿花。
顾寕挑眉,淡淡的哦了一声,回了凤栖阁。
院子里的梨花纷纷扬扬的散了下来,落在了青石板上,一簇一簇的堆在一起,翎仸见顾寕踏步在梨花径上,身材修长,纤纤细步,上了凉亭里,瞅着院子里的几棵树,神色古怪,她叹口气,命人将清茶奉上,倒了一盅。
“县主,王妃的话颇有几分道理,太多的人盯着咱们,不忍则乱大谋。”
“翎仸,十几年了,我真的想去江湖上看看,这子脚下太压抑了。”
翎仸瞅着自家姐苦恼的脸颊,心里微叹气,再过不久,姐嫁去相府,只能一辈子做一个端庄华贵,举止优雅的大家夫人,就像是在王府生活的十年里。
“县主,北门草垛的那个狗洞
听着翎仸贼兮兮的声音,顾寕轻轻摇头,那狗洞是一年前两人发现的,偷偷出府了一次,被赵氏发现后,严令呵斥了府兵,且命人将那墙给围堵了上。
翎仸轻轻扇着扇子,突的眸子一亮,瞥一眼其他的侍女,待人都告退后,这才又低语道:“前几个月,北疆有一名将军给王爷送来一条恶犬,性情乖张,甚是凶恶,王爷走后,被关在了后山的院子里。”这府里的人都惧怕恶犬,若是放它出来闹事,她与姐便可趁乱逃出去了。
“后山?”
“是,就在老祠堂的后面,有一些荒坟。”
顾寕轻茗了口茶,上腾的热气遮住了她的眼眸,看不清神色,只听得一声,“谁命人把犬关在后山的,看守的人是谁?”
“王妃,恶犬凶狠,府里人多,恐山生人,后山埋得都是犯了事的奴才婢子,关在那里最为妥当,看守的人是范将军。”
“范钟?他没随从父王去往边疆?”顾寕皱眉。
“王爷吩咐人留下的,是照看府里。”
顾寕闻言,眉头蹙的更深了,她起身在翎仸的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点头离开。
夜幕渐渐西垂,顾寕一身夜行衣装扮,从凤栖阁偷偷溜了出来,更深露重,府里的路上都是打更的人,她猫着腰从走廊后面悄悄穿过去,老祠堂十分的荒凉,院门口杂草丛生,她窸窸窣窣的走了进去,只有几个老嬷嬷在打着盹,若是从祠堂后面进了后山,势必会被范将军发现。
这样一想,顾寕往屋檐上打量了几番,勾出水袖,斗转间,人已经飞上了屋檐,若被人看见了,绝不会相信此毛贼竟是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顾寕。
八岁那年,安定王曾秘密将她送去习武,冬寒夏伏,日复一日,顾寕偷偷跑了几次,都被抓了回来。
每抓回来一次,她便要受更苦的训练,整整三年,她从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到如今的蜕变。
“什么人”
屋檐上,顾寕突然一声娇喝,再往前看,原来,有一黑衣人从院子里的树上飞跃来了梁上,身手轻盈,显然是高手。
黑衣人也发现了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望向了她,顾寕停在离他几米远的梁上,眯眼打量着此人,身形高挑,目光凉薄,头发以竹簪束起,在月色下,微微泛着亮光,脚下的靴子乃是云锦所制,靴后一块鹅卵石大的玉佩,黑衣显然是匆忙换上,金色的腰带都露出来了一块。
顾寕嗤笑一声,“阁下是朝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