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一开始，业主一方就火力全开。

针对主审法官例行的询问：“原告，对被告出庭人员身份有异议吗？”

“无异议。”这是业主的代理律师夏天的回答。

不过，同时响起的还有三位业主的声音，“有异议！”“当然有异议！”“我们有异议！”

主审法官的眉毛微微挑起，看向原告，更准确的说是盯着夏天律师，追问：“到底有没有异议？”

夏天律师回了法官一个“我很无辜，我也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的表情，道：“法官，请稍等，我和当事人沟通一下。”说完，他转身低声询问三位业主，“你们对被告出庭律师身份有异议？是认为他们和法官有关系？还是和书记员有关系？”

“不是的，夏律师，我们对律师没异议，我们是觉得博大公司的史总应该出庭。”

“啊？民诉法没这个要求，被告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不是必须到庭的。”

“但也没有规定不用到庭，对吧？”一位穿得很普通、但说话语气盛气凌人女业主反驳道。这位业主姓姚，夏天律师印象很深，因为每次他召集原告开会，这位业主必定到场，而且每次都能提出各种奇葩问题。据说她老公在山西开煤矿，家庭资产以亿为单位的。

“姚姐说得不错。史总应该来，史总不来，这事儿别人拍不了板儿。”另一位业主附和。

附和的业主姓郑，应该算是个富二代，家里在南方做代工厂，他觉得开工厂赚钱太辛苦，不想回去接班。可能是南方人真有做生意的天分，他在北京读大学期间，大学对面正好在建一高档楼盘。他闲着没事儿，遛达到售楼处，被售楼小姐一顿忽悠，决定找家里要钱买两套房。本来打算全款买，结果售楼小姐又给他支了个招儿，说：“别全款啊，付个首付，再办个贷款多好，现在办贷款容易，还可以多买几套房。你留些钱，够还一、两年按揭款就行，这个房价肯定涨，到时我再帮您，卖掉两套就能将剩余房子的贷款全还上了。”小郑同学一想，也是，就按揭买了七套房。买的时候是每平米4900元，等他毕业时，不到两年时间就涨到8500一平米了。小郑同学偿到了炒房的甜头儿，毕业后也没有找工作，就在北京做起了专职炒房客。

第三位业主没有说话，但在另外两位业主说话时频频点头。这位业主也是每次开会必到场，到场也不说话，听到自己认可的话，就猛点头儿，好像在说：“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位业主姓冯，原来住在北五环，城中村，后来拆迁安置分了十多套房子。

夏天律师有点无奈，正想再做做业主们的工作，法官已经等不及，在审判席上问：“原告，商量好了吗？对被告出庭人员身份有什么异议？”

这次，没等夏天律师说话，姚姐抢着回答：“法官，我们商量好了，我们要求被告公司的史总，史长江出庭。”

法官的眉毛挑起来得更高了，心说：“带头的那几个业主案子没放在这批里，怎么还整出这么个幺蛾子。这律师怎么当的，自己的当事人控制不住，不是你挑事吧？”想着，法官下意识的严厉地扫了夏天律师一眼，

夏天律师撇了撇嘴角，意思是：“不是我的事儿，我没叫他们这么干！”

“原告，被告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依法并不是必须到庭。法庭现在问你们，对被告出庭律师的身份有什么异议吗？”

“法官，我们对被告律师没意见。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两位律师，我们能有什么意见。而且，这两位律师一看也是做不了主的人，我们提起这个案子目的就是要赔偿，史总才能真正解决，所以我们认为史总应该到庭。”这回，小郑同学抢先作答。旁边冯同志，频频点头，以示支持。

这里，旁听席上坐着的业主也不再安静，七嘴八舌地开说：“对，史总必须到庭！”“就是，他怎么能不来呢！”最后不知谁起的头，竟然站起来，喊起了口号：“史总，到庭！史总，到庭！”

刘法官一把抄起法槌，“梆！梆……”大力敲起来，直到法庭安静下来。她严厉的目光逼视向旁听席上的业主们，直到业主们讪讪地坐了回去，她才开口：“旁听人员注意遵守法庭纪律，再喧哗、吵闹，就让法警把你们带出去，视情节严重，给予警告、罚款、拘留的处罚。”说完，她看向书记员，“小王，给原告在笔录上记下来，原告要求被告法定代表人史长江到庭，本庭告知原告，不是必须到庭人员，庭审继续。”

在旁听业主刚才站起来的时候，那位律师业主代表借机给坐在最靠近旁听席的冯同志递了张纸条。冯同志疑惑的打开，看后，传给了旁边的小郑同学，低声说了句什么。小郑同学看完，对着旁听席上的律师业主代表摇了摇头。律师业主代表用手指了指姚姐。小郑同学将纸条又传给姚姐，姚姐打开一看，对着律师代表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在刘法官“原告，对本庭审判人员、书记员是否申请回避”的话音刚落，姚姐也不等夏天律师说话，就抢先高声说道：“法官，我们申请您回避！”

“理由？！”法官有点儿不高兴的问。

姚姐挺了挺胸膛，大声回答：“我们怀疑您与被告存在可能影响审判的利害关系。”

刘法官听了这个理由，火有点儿往上涌，她强压怒火，道：“鉴于原告对本案审判人员提出回避申请，现在休庭十分钟。”说完，用力敲了一下法槌之后，扔下法槌，抱着案卷从审判席后的门出了法庭。

见法官出去了，夏天律师转头埋怨姚姐，“您让法官回避怎么不事先跟我沟通一下？这样不太好，可能影响法官对我们这个案子的看法。”

姚姐无所谓地耸了耸间，说：“程律师让我提的，我觉得法官也有点偏向被告。”

夏天律师看到那位律师业主代表，即程律师，走了过来，忍不住埋怨道：“老程，你这事做得不好！事先也不跟我沟通下，让法官回避，得有正当的理由才行啊，不然凭白得罪法官，对案子结果不一定好啊！”

“夏律，没事儿。我们不怕得罪法官！就是要让法官觉得业主难缠，这个案子他们判起来才可能会更慎重，结果才可能对我们更有利。”程律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夏天见程律师这样，只能无奈地苦笑了下，道：“好吧，你们是客户，你们说了算。”

对面被告席上，苏启航兴奋难抑，情不自禁地猛拍了一下周天明的肩膀，“哇，太好玩了！我喜欢诉讼！”

周天明也是一脸感慨，“我也是头一遭儿遇上这么能折腾的对方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