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日月,眨眼便三年。
青衣少女素手一挥,几颗栓着棉线的带血金牙被拔了下来,当啷落进小瓷碗里。
“行了,您先吃两天药养养牙床,看看身上还疼不疼。”
顾菟眉眼含笑,语气温柔,很能安抚人心。
“我觉得这就是病根。金银是好物,不过有的金子不纯,从金石矿里采出来到加工成首饰之类,里头可能掺杂些别的东西,很难去除。”
“有些人体质特殊,长期佩戴这样不纯的金银会有敏症。像有些小女孩子打耳洞,戴了耳坠子也会脓肿发痛,跟您这个病差不多。我管这个叫富贵病,听着是不是挺有道理的?”
萧老安人眯着眼,额头泌出些细汗,神情倒挺安详,说话还有些漏风:
“小神仙得了活菩萨的真传,医术那当然没的说。我这老寒腿就是你们瞧好的,这个浑身疼的怪毛病,还得指望你。”
顾菟抿嘴笑笑,自顾收拾药箱。
三年时光转瞬即逝。师父自知时日无多,见她好学便抓紧时间倾囊相授。
可师父几十年的经验学识浩如烟海,哪里是短时间能融会贯通的?她也不过仗着记性好,先囫囵背记下来而已,留待后日细细琢磨领会。
要不是师父半月前不时陷入昏迷,慕名前来就医的伤患疼痛难忍百般求恳,她这个尚未出师的徒弟,也不敢随意为人诊治。
好在没出差错,她谨慎小心地医好了两个病人,名声便传扬开,说她得了活菩萨的真传,还送她个小神仙的名号。
顾菟着实受之有愧,还得加倍用功才行。行医可来不得半分虚假,治不好会害命!
好在她有系统帮忙,即便给不出专业的诊断不能直接开药方,但赊欠些积分,能搜索查阅好些个医学文献专著,虽贵,但有用!
比如萧老安人这个古怪病症,便跟某位同行撰写的个别案例很是类似,给予她不少灵感。
反正金牙是镶的,拔下来也没损失不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再不行,她也只好自砸招牌,叫人另请高明。
萧府丫头奉上丰厚诊金,顾菟也不推辞,慨然受了。
正想再宽慰叮嘱病人几句,就见着外头奔进来一个小尼姑,满脸是泪地喊顾菟:
“师姐,师傅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顾菟脑子嗡地一声,冲萧老安人说声少陪,撇下药箱撒开腿朝后院跑。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师傅!”
顾菟一阵风似的刮进卧房,跪在床前就去抓师傅的手腕把脉。
昏睡多日的妙善眼神恢复往常的明亮,怜惜地看着病榻前强忍悲伤的得意弟子。
“丫头,师傅要走了,这三年,辛苦你了。”
顾菟咬牙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肯叫它掉下来,右手微微发颤,怎么也把不出脉象来。
妙善清癯的脸上露出抹微笑,轻轻反握她一下,指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丫头,你虽喊我为师,我却将你当亲闺女养。你素日里性子稳妥,遇事有主见,师父没什么不放心的。”
“我去之后,你就去京城寻你妙通师伯吧。你只拿她当我一般,万事皆可依靠于她,不要太过倔强冷清。你与我佛缘浅,终归还是要落脚于红尘俗世中去。”
“孩子,记着你当初跟我说的话,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灵台一点慧根未泯,可保你不堕魔障,康泰一生。”
顾菟喉头发哽,拼尽全力挤出个“是”,便感觉手里一沉,师傅枯瘦干瘪的手腕耷拉下去。
顾菟深深吸口气,擦去眼中泪水,肃容为师傅整理下遗容,跪拜于地,默默诵起往生经。
终是人间留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