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究竟有没有下雨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的泪水止不住,整个南海雾气弥散,他唤着她的名字,桐霓,桐霓
没有一个名唤桐霓的女子回应了,他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心意,他曾手握南海宝石,鼓足勇气,立在她面前多次,可却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
他知道,桐霓爱的人是阳神,其与水神共称为天界尊主,居于众生起源之地的旸谷。
阳神年长于天帝,起初脾性暴烈,使得坤日,这与乾月往复循环,使得天下光明的上古之物,时而轨迹错乱。
天帝敢怒不敢言,元天神尊不得不低声,劝诫阳神,此番生灵涂炭的世相,天命终降天谴。
因有仙脉,在妖界得道后,升入天庭,成为灵狐仙君的阿婼,知晓此事后,向天帝献策。说起自己在妖界的妹妹尤小七,美色奇绝,可爱有趣,若是让她与阳神相伴,定能宽慰阳神之躁郁。
果不其然,灵狐仙君阿婼之妹,狐妖尤小七,伴随阳神不过一年,已使得阳神性情渐而柔和。
天帝感慨,再如何法力高强,不可一世的神,终日无人相伴,也会孤独,遇到情爱与凡人一样都身不由己。
但阳神是万物尊长,不可亵渎,又岂能沉溺于儿女私情,还是与一只小狐妖,可耻可笑。
如何才能让狐妖消失,此非易事,若是阳神知晓是天庭所为,定会大发雷霆。正当天庭难以解开困局时,阳神之事却迎来转机。
原来,狐妖尤小七生下了阳神之女,因母体是妖身,而婴孩血有神脉,孕育时吸取了母体过多灵气,故而孩子一出世,母体便亡逝。
天帝追封狐妖尤小七为灵狐仙君,其女因有神脉,本可居天庭,但女婴妖气顽劣,需暂且放归妖界,待修炼得济,再迎回天庭。
本来,天帝担忧此事会得阳神反驳,但太极神君去往旸谷传达旨意后,回到天庭,禀明阳神准予孩子放归妖界,只是指定归于一座名为宁蒗山的地方。
那女婴在天庭长至少童年纪后,便被送去了那里。
至于为何阳神没有将孩子留在天庭,除了他自己与狐妖尤小七,还有一个人知晓,那便是阿婼。
梧州青丘,宁蒗山,山之大,山之幽,山中双狐女娇娥。
那夜,阿婼问小七,你不是说过只是来这天上玩玩吗,为何要怀上阳神的孩子?
她笑着,答道,姐姐不知,我本以为,只需用美色诱惑他就可以了,却不知他无心女子的容颜,他只喜欢听我讲故事。
他真的很孤独,他不想当这个阳神,可是他没有办法。
姐姐,我只是狐妖,这孩子生下来,我没有活下来的胜算,所以,若是我真去了,一定要将孩子送出天庭。说罢,她泪湿衣襟。
为何?阳神之子,极其尊贵,天庭不可能不重视。
小七苦涩一言,姐姐糊涂了,阳神是阳神,狐妖是狐妖,孩子更只是孩子
他喝下那杯死气沉沉的茶,视线模糊,拂袖轻拭,他以为放下了,但还是留下了余温,而他抬眼见那女子此刻也是无限动容。
他想着若是当年桐霓没有殉情于旸谷,那她现下的样子会与自己一般步入苍老吗?
“你名唤什么?”麒帝问道。
“之烬。”
之烬,他念叨着这个名字,朦胧之间,又想起桐霓。
她说,连敖,此生我唯有这样的机会与他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怎样都好。我舍不下思念,割不断距离,没有他,我真的活不下来。
说到底,你要为了他去赴死吗?
连敖,若是真能化为霞光伴在他身边,我死而无憾。
你疯了吗!
她柔柔拥抱他,我没有办法,我身为东方阿殷族的人,注定不会与昊忻有姻缘
桐霓,他值得你爱吗?曾有狐妖为他生下孩子,他却狠心将孩子放归妖界。
之于我而言,前尘往事如火焰余烬,烟消云散,不管是他的还是我的,从我们相遇那刻起,什么都不算了。连敖,我非他不可。
“之于我而言,前尘往事如火焰余烬,烟消云散。”他喃喃一语。
之烬不解,“不知麒帝,此话何意?”
他摆手,接着说道,“之烬,你想好此后要去往何方吗?”
能去哪里呢?她断然不会随星君一起,说到底自己还是被流放的女犯。星君说赤帝一事后,他不回天庭了,这怎么可以呢,他是火德星君,天庭主事,他不该行违背天道之事。
之烬忽地跪下来,言辞坚定,“麒帝虽居于南海,想必这四海五界之事皆了如指掌,知晓那些孽缘恶果,今日,麒帝看出我与星君的情意,来日也会落下难缠恩怨。”
她行大礼,末了,说着,“我不要他为我犯下罪过,我想与他分别。”
麒帝看着她,心里陡然一惊,她的容貌,她的笑颜,她的性情皆如桐霓。
“你想如何?”
她目光似明月皎洁,又如寒夜云雾,“望麒帝助我离开南海,去一个星君不知也寻不到之地。”
“若是本帝助你,他日,侄儿明晰此事,定会责难于本帝,且本帝向来不愿干扰姻缘。”
侄儿空尘这几日性情不定,言语有失,皆是因为这个女子,他无法想象若是空尘再次与之分离,后果该是如何不堪设想。
“他心属于你,你贸然离去,不怕他”
“麒帝,曾有一个友人给我讲了桐霓之事,听罢,我便说,若是我,宁愿相爱之人活着,只要活着,一切也许还有可能。”
“好,本帝答应你,你可还有话留给他?”他虽不忍从未有过真挚心意的侄儿空尘受相思苦,但还是有与她一样的选择,活着即有转圜的余地。
女妖与火德星君,这或许又是一段令人唏嘘的无果痴绝。
之烬摇头,良久,又淡然,“麒帝,你说这世间死去的人还会再见吗?”
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如遇知音,“只有凡人才有轮回。”
“那妖兽亡逝后还能见到吗?”
“妖兽一旦亡逝,顿时消散。”他见她愁眉不展,“你可是遇到什么不如意之事?”
“我这半生,遇死亡两次,一个是凡人,一个是妖兽,想来那凡人已去往轮回,所以我想起他的次数渐而减少,但那妖兽,但凡我想起它,便觉哀伤。”
“它亡逝时,化为一朵海棠花,入了我的眉心,听人说,是它留有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