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于歌向前两步,只见帐屋中几具早已变形的尸体以极为怪异不安祥的姿势躺卧着。
卫子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我不怕。”殷于歌先行而入。
卫子期拦住身后的人,嘱咐道,“你们先不要过来。”
人太多会扰乱现场的线索。
“看这衣着,应该是他们。”
“死了多久?”
殷于歌摇摇头,她也不是专业的仵作,只知道一些简单的。
“看起来,至少有一天以上。”
木桌上有一些吃剩的干掉的烤鸡之类的食物。殷于歌手包着着手绢,拿起筷子轻轻拍动鸡肉,里面的鸡骨呈青黑色,是中毒而亡。
其他东西都和殷于歌上次来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我是在这个匣子下面发现信的。”
她指着窗下的简易木桌,那匣子样式普通,呈放于上,匣子里面散落着几张银票。仔细翻查之后,卫子期在里面发现了一张蜡黄材质的纸,上面是西戎文,他交给薛逸平。
“这个是当铺的票,四天前,这波人在拜叶城典当了一块宝石。”
卫影手中拿着一小块碎布,“在屋外灌木丛中发现了这个,想来是凶手的。”
薛逸平接过,他翻起布料,有了想法。这种布料比寻常的要厚一些,且有一些弯弯绕绕的绣线,“我想我们需要去一趟拜叶城。”
田方不解,“拜叶城?那不是西戎的国都吗?”
薛逸平递过碎布片给田方,“这上面的不是花纹,而是西戎文字。”
“啊?”
“老夫前两年陪同使者出使西戎,在拜叶城待过一段日子。西戎和云秦的织物大有不同,他们织不出如此严密的布,全部要从云秦贩买后再在拜叶城进行加工成衣。因为成本高,且每年从云秦买的数量有限,所以他们对衣制品管理的很严,每件成衣都有在衣角下绣上制衣坊的名称。”
“游牧民和一般的人只能穿亚麻衣或者是粗布衣服。”
田方问道,“那,能确定一点就是,这个人或者这个组织在拜叶城中。”
“俺觉得那范围还是很大嘛。”
殷于歌道,“如果没有别的线索,这是唯一的选择,更何况,他们这么害怕事情泄漏,甚至杀好几个人灭口。一旦有外族人走进拜叶城,他会来找我们的。”
薛逸平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
虽是万般不愿,卫子期也只得倚仗秦青了,否则,就只能继续跋涉一段路再问牧民。
“秦青,知道怎么去拜叶城吗?”
见崇拜的战神直呼自己的名字,不再称呼那小子,秦青还是很开心的,发尾轻甩,还有些稚嫩的脸上漾起纯真的笑容。
郭艾惆怅道,“唉哟,人家的屁屁好疼,又得奔波劳苦了。”
“废话那么多!”
关梦有些嫌弃的瞥了这个绣花枕头一眼。
“你说你!除了开锁还会什么?”
“我会的多了…”
“我…”
到达拜叶城已经是傍晚,拜叶城是西戎的国都,坐落于北地沙漠中的最大面积绿洲之中。除了西戎人,此地也有很多往来云秦西戎的行商。
而要进城,是需要通关文碟的。郭艾拦下一队云秦商旅,给老板看了大将军印信,一行人混入了这道商旅队伍之中。
郭艾塞给商旅老板一包银子,“需要以你们商旅的名义,给我们登记好驿站。还有,记住,话可不能乱说。”
商旅老板诺诺道,“放心吧,小的们都是云秦人,忠心耿耿,不会造谣生事。”
郭艾眯着眼笑到,“老板是个明白人,我喜欢。”
再看向他那桃花眼,吓得那商旅老板一小哆嗦,连连低头称好。
拜叶城的大街非常宽阔,地面由灰黄色的石板拼接而成。因为大漠中的特殊气候,城中的建筑也多是石制的,屋前有植物装饰,冬暖夏凉。此时已尽夜晚,两侧的商户此时已高高挂起灯笼,往来行人繁多,异常热闹。
他们跟在商旅队后面,慢慢行着。
“中午只吃了干粮,感觉肚子都饿了~”关梦牵着马,嘟囔着。
田方摸摸肚皮,感觉它已经瘪了下去,“哎哟,是呀,俺也饿了。”
兴冲冲的跑到卫子期旁边,“将…”
卫子期打断,“人多繁杂,叫我名字即可。”
“我们都饿了,要不然找个吃饭的地方休息休息,是吧?殷姑娘。”
殷于歌没来过西戎,忙着看两侧建筑的新奇和西戎行人的服饰,“那个看起来很好吃!”
商户的门口,一个大厨模样的汉子拿着刀以飞快的速度片着羊肉,引得周围人阵阵喝彩。
关梦盯着嘴角快流出口水的使劲点点头。
一行人今日忙着赶路,也确实人困马乏了,卫子期说,“这样,我们先把行李马匹在驿站安置好,再来逛逛。”
“此处离驿站还有多远?”
秦青跑到商队老板旁边热切的询问。
商队老板诚惶诚恐的回答,“各位,快了快了,前方右拐便是。”
人群熙熙攘攘,一行人很快被人群冲散。
殷于歌走在人群中,只觉人声嘈杂。
“袖颜?”
殷于歌侧耳,
“是你吗?袖颜?”
殷于歌愣了,袖颜?那正是娘亲的名字。
她四处寻找,定睛一看,容貌秀丽的中年女子正隔着几个人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她,转眼却又压低了声音缓缓低语,背身离去,淹没在人群中。
殷于歌只好张望寻找,没走几步,就被人群那一边挤过来的卫子期抓住手腕。
“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在找你们。”
卫子期调整姿势,手拉住她的,“人太多了,你跟紧我,以免走散。”
他的手温热,人群又拥挤,她的手心开始滲出薄汗。
“今日怎么那么多人。”
“方才问了,明日有节庆,所以今夜也热闹许多。”
一路到驿馆,安顿好了行李和马匹。大伙仍对刚才看到的片羊肉念念不忘,准备前去。
此刻,殷于歌捂住腹部,面露难色。
“于歌姐姐,你怎么了?”关梦扶起她。
“伤口有些不舒服,我在驿馆用餐就好,你们去吧。”
殷于歌确实很想静静思考一下刚才的事,或者,待会儿再去找找人群中的女人。
郭艾见状,桃花眼中流出爱怜的神色,“这怎么行,怎么可以将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公子都在这。”
“我真的可以。”
秦青挠挠后颈,“要不,我来陪着于歌姑娘。”
卫子期皱起眉头,好看的眸子瞬间凝了一层寒气,“还不快去?小心打烊了。”
郭艾瞬间领悟到,给其他人使了使眼色,拉着秦青走出了门,“哎哟,秦小将,今晚可辛苦你,第一次来,可得带我们好好逛逛这拜叶城。”
本想等他们全部都离开,好留给自己自由活动的空间。却不曾想,他竟然也留了下来,而且,成了他俩的独处时光,殷于歌暗暗抱怨失策。
事实上,卫影和两个侍从也留了下来,不过他一向当自己是空气,若非必要,不言不语。
“让他们把饭菜拿进客房。”
随后,卫子期拉着殷于歌,进了房间。
客房布置的很别致,高大的绿色植物装点着暖色石墙,彰显着异域风情。连床也挂满了轻纱,尽显朦胧氤氲。菱格石窗边放着一座软塌,旁侧打开门还配有廊台,也配有单独的浴房。
若不是有事在身,殷于歌真想好好享受一番。
“躺下,我瞧瞧伤口。”
殷于歌趔过身,“我现在好多了,不用了。”
“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殷于歌也不服输,“将军竟然有这种癖好,可不知苏小姐她知不知…”
卫子期不理她的话,作势伸手去解她的腰带,被殷于歌一把挡住双手,“我自己来。”
殷于歌耸耸肩,乖乖的斜躺在榻上,解开衣衫,轻轻将衣料撩起在腹部伤口上侧。这条寸长的伤口已经结痂,开始愈合。
卫子期轻轻地按压伤口周围,“这里痛吗?”
殷于歌摇头。
“没有摸到肿块,应是今天行程劳累,拉扯了伤口。”
作为医师的她自然知道,这不过是她留下来独处的借口。殷于歌慌乱的整理好衣衫,避开他的眼神,快速地系上腰带。
正巧,传来敲门声,殷于歌一跃而起,快步来到门前。只见西戎人样的驿站小二端着吃食进来,放在几上,“二位,按照吩咐,这些菜都是本店的招牌。”
“请慢用。”
他微笑着关门离去。
殷于歌看向菜盘,烤羊肉椒香四溢,羊肉汤汤色浓郁,鲜香扑鼻,还有一小碟干豆腐和绿色的根菜,以及几个馍。
此时殷于歌的肚子也开始发出咕咕声,拿起筷子准备大吃一顿,又想起卫子期还在房内,故而侧向脸看他。只见他神色漠然,起身离开。
“用餐后,早些休息。”
只剩下侍从在门口。
殷于歌难以控制的是,他的离开,她此刻心头竟有一刻失落浮于心头。
用过美食,殷于歌下楼,呼着小二打水洗浴,顺便拿了两瓶他们推荐的青稞酒。
洗漱妥当,殷于歌将两边发丝微微系在后侧,长发滑落腰间。她身着单衣,衣衫随风飘动,步履轻盈,顷刻间已经拿着酒到了廊台。
廊台往下看去是驿馆的后院,院中立着葡萄架,还是春日,小巧的叶片攀援而上,可爱鲜活。也有几对男女模样的人坐在院中,低头私语。
殷于歌莞尔,“四处都成双成对,那我进屋去,不看你们好了。”
她懒坐在几前,看着瓶里的酒缓缓流淌到酒杯中,思索起娘亲的事,晚间那名女子唤她娘亲的名字,是她产生了幻听还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娘亲怎么会在西戎有认识的人,她可从来没有听娘亲说起过,这其间,又有什么渊源…
思索间,又饮了一口。
不过片刻,这瓶酒已然空了。
青稞酒到底不似云秦酒那般轻柔,殷于歌醉眼迷蒙,又拿过新的一瓶斟满酒杯,嘟囔着“娘亲,游月好想念你。”
“你在哪?”
“我一个人在世间,好孤独。”
“子期呢?我要去找他…”
“不,不行…”
殷于歌蜷坐着,将头靠在膝上,双眼噙着泪,“他不是我的…他是苏以真的…”
今日,对娘亲的思念,对卫子期的期待,青稞酒撕破了这层坚强的伪装。
她忍着泪,双唇嘴角微微勾起,又笑了笑,显得凄美妩媚,“不过是男人嘛…”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则酒意正酣,她懒懒起身,步履凌乱。轻手打开房门,斜着身子靠在门柱上,勾眼看着两侧的侍从,“你们将军呢?”
“将军与卫影出去探查当铺的事,刚刚回房。”
侍从抬眼,见殷于歌醉眼迷蒙,怕她倒下,伸出手臂拦着她。
“哦。”殷于歌关门回房,却忘了系上门栓。因为酒精,难以抑制的不快涌上心头。一股脑的喝光了剩下的青稞酒,摇摇晃晃地向床走去,嘴里还嘟囔着,“我不喜欢你,不要你,不爱你…”
“那么讨厌我?喝醉了也忘不了骂我?”
方才侍从见殷于歌酒醉,侍从特地去他房中知会他。可他一进门便听见殷于歌嘟囔着嘴说他的不是。
几上摆着空空如也的酒瓶,卫子期皱起眉头,“你到底喝了多少。”
听到久违的声音,殷于歌暗自心喜。她转过身,靠着床架,头微微仰起。迷蒙的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他,勾起嘴角,笑得妩媚,“你,来了?”
卫子期上前,“我不来谁来?秦青?”
他到底还是觉得她另有他人,这样也好。
殷于歌顺着床架滑落,头枕在床沿,呢喃道,“我想你。”
这三个字,卫子期没有听清,他快步上前蹲在身侧,手扶在她的腰上,将她抱起。
这么亲昵的动作,殷于歌脸涨的绯红,她附身而起,头靠在他的肩头,慢慢移向他的脖颈处,微微仰头,便触到他的耳垂,呵气如兰,“别走。”